翌日，顧梓辛早早起身，梳妝打扮了一番，特地挑了件鵝黃色鑲金邊衣裙，外罩淡綠色長袍，烏發(fā)挽成靈蛇髻，鬢邊別一把銀梳，雖僅僅含了口脂，但也是楚楚動人，絲毫沒有因墮窮困而顯得頹喪。
傅墨卿推門進(jìn)來時正正看到她對鏡整理好自己，轉(zhuǎn)過臉來嫣然一笑，沐著朝霞的玉面熠熠生輝：“傅大哥。”
傅墨卿呆了一呆，捧著自己手中炮制好的虎皮訥訥道：“好像家里沒這么大的包袱能裝下它?！?p> 顧梓辛起身走過來，伸手撫過那完整潔白的皮子。她自幼是看慣好東西的，自然知道這張虎皮價值千金，更加值錢的是他的心意，為了讓她能有顏面回門，竟是冒著生命危險上山打虎。得夫如此，足矣！
她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尋出剪子，扯過床鋪上的被褥，三下五除二地將被套拆了下來，用剪子將它剪成一張大的包袱皮。傅墨卿阻攔不及，呆愣地看著她笑著道：“這不就有了嗎？”
“可是你晚上怎么睡??？”
“再買過就是?！?p> 顧梓辛讓他將虎皮放到包袱皮上，仔細(xì)地包好了，又再次從床下拿出那套專為他買的新衣和布鞋：“傅大哥，今天還是換這身衣裳吧?！?p> 這回傅墨卿沒再推辭，接過衣裳拿出門去，不一會兒已換好回來。雖然這套衣衫不過是粗布所制，但相比起他自己常穿的那套帶補(bǔ)丁的看來著實(shí)順眼很多，加上他本來生得俊秀，竟也像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了。
顧梓辛滿意地打量了他一陣，忍不住捂嘴偷笑。傅墨卿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從未穿過如此好的衣裳，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問顧梓辛也不肯答，只將包袱塞給他，挽起他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許姨已早早等在門外，見到傅墨卿收拾打扮一番也還像個樣子，便不再說話，一古腦兒地將受托買來的物件全都塞給傅墨卿。大抵都是些樣子看著不錯，實(shí)質(zhì)不太值錢的物什，只當(dāng)撐個場面。
他們走將出來，引來不少晨起做事的鄰里的目光。許姨見狀，故意大聲道：“小姐、姑爺，今兒是你們歸寧的日子，老爺早已在家擺好了酒席候著呢，我們可要行快著些，莫叫人等急了！”
顧梓辛知她好意，便笑著應(yīng)是，與懷中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的洳⒓缱咧?。有人主動與她打招呼她便笑盈盈地回應(yīng)，那些沒打招呼的也主動一一含笑點(diǎn)頭，一派大方的模樣。
待他們走過之后，幾個婦人便湊到一處議論。
王家媳婦說：“不是說這顧家小姐是被地里偷漢子，被娘家趕出來的嗎？怎的看這動靜和說的不一樣啊？”
李家媳婦又道：“那俊俏后生當(dāng)真是傅家的小子么？住在這里這么多年，我們都看走了眼啊?！?p> 又有人捂著嘴笑：“如果不是生得那張臉，你說堂堂顧家繡坊的大小姐怎的會看上這么個窮小子？”
“那是。不過這么看這兩人還當(dāng)真般配，這顧家小姐看來也不是個刁鉆的主兒，日后倒可以走動走動?！?p> 最后的話引來一陣應(yīng)喝聲，仿佛已經(jīng)迫不及待等她回來好好去傅家打聽打聽了。
雖說許姨替他們撐了門面，但實(shí)際顧家那邊是怎樣一個情況，誰心中都沒有數(shù)。除了傅墨卿全然不知世情之外，其實(shí)顧梓辛和許姨心中都有些忐忑。特別是顧梓辛，當(dāng)日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家，僅僅不過兩天而已，如今再回去卻已物是人非。
顧家大門前冷冷清清，絲毫沒有喜迎出嫁女兒回門的喜氣。
許姨看了顧梓辛一眼，替她叫開了門。開門的是顧家的管家通伯，自顧氏兄弟分家以來一直都跟著顧長霖，算是整個顧家唯一還記得先主母白氏的老人了。但他性子冷，除了顧長霖、顧子未外，對其余人也都不大親近。
“小姐。”通伯一張木然的臉上自然更無半分喜氣。
許姨瞧著自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當(dāng)年便因?yàn)橥ú畬Π资系哪曅闹杏蟹e怨，此刻便硬生生地指著傅墨卿道：“這位是姑爺。通伯，你還不將姑爺手中的禮接過去？”
除了顧梓辛按住那裝著虎皮的包袱，通伯木然地將東西全數(shù)接了過去，淡淡地道：“我去通知老爺。”
他這邊還沒轉(zhuǎn)回去，便從里面?zhèn)鞒鲆魂囆β暎骸皢眩赡锘貋砝?，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讓下人去接你們吶！”隨著這聲，便是穿得金光閃閃的關(guān)氏從廳里出來。
許姨心中冷笑，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知道，還要別人告訴她？這女人當(dāng)真是做戲也不做得足一些。
她剛走到一半便稍微駐了腳步，顯然和別人一樣，倒被面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嚇了一跳。她仔細(xì)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確定這當(dāng)真是顧梓辛當(dāng)天挑選那個臟兮兮的砍柴郎！
她原本還在暗自高興顧梓辛一時沖動，替自己選了個入不得眼的糙漢子，如此一來，即便是自家女兒往后招個上門女婿也不會惹來太多閑話。如今一看，卻是個勉強(qiáng)能上得臺面的，心下怎么能不又酸又妒？但轉(zhuǎn)念又一想，這小子不過是羊屎蛋子表面光，終究不過是個砍柴的，能有什么出息？以后定是比不得自家親女婿的。就算以后老爺念著親情也將這小子招進(jìn)門來，到那時大局已定，繡坊已落到她的手上，萬事便不愁了。
這些念頭不過是轉(zhuǎn)瞬之間，臉上不及掩飾的神色卻甚是精彩。
顧梓辛只作不見，低低喚了聲“娘”后，又向傅墨卿道：“這是我同兄長的繼母，相公來見過?！?p> 傅墨卿也跟著喊著一聲“娘”。這是他打從出娘胎后喊的第一聲娘，莫名地不自在。
關(guān)氏神色恢復(fù)如常，笑著道：“哎呀，原本我還在為巧娘的婚事勞心，幾日幾夜都睡不著，現(xiàn)下見著原來女婿是個如此標(biāo)致的人，心里也放下了些。來來來，你們站在外面作什么，快些進(jìn)屋坐！通伯，你去告訴老爺，讓他好歹來見見人。”
她這話一來顯得自己是如何慈母如何牽掛著顧梓辛，二來又話里話外地將顧長霖不滿新女婿的意思透了個明顯，分明就是要給傅墨卿難堪的。
可惜傅墨卿是個于人情并不太精通的主兒，連歸寧都是牛大叔教的，是以她的話并沒有達(dá)到任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