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奶奶比爺爺大三歲,奶奶曾是李家灣地主家的漂亮的大小姐,而爺爺家是從江西一帶遷移到四川的貧農。為了在這個村立足,爺爺追求奶奶也是廢了好大的心思。
兩人在一起后才發(fā)現(xiàn)相互的不合適,等他們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晚了,因為奶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有了孩子,她的第一個孩子就是李成坤的父親李宏光。
在那個保守的年代并不興離婚,如果離婚,必定招人白眼和唾棄,所以爺爺奶奶就將就將就吵吵鬧鬧地過了大半輩子。
年輕的時候爺爺住一屋,奶奶住一屋。現(xiàn)在,爺爺跟著四個子女住,一人跟三個月。
奶奶就一直住在二叔家,那是老宅子,二叔有了錢就都拆了修了座三層大樓房。老房子沒了,奶奶也舍不得跟其他子女住,她說那里有她童年的影子。
爺爺回來跟著倆兒子的日子總是和奶奶吵架,多半是奶奶看爺爺不順眼。比如說爺爺吃飯愛端著碗到處走,東看一眼西看一眼,因此離開飯桌的時候,爺爺總會把一盤子菜挑走一大半。
這個時候奶奶就會罵,“這個老刑頭真不是個東西,只顧自己吃不顧別人,從來就是個自私鬼?!?p> 奶奶一邊罵著,爺爺也早就走遠了。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反正爺爺很少回嘴。
爺爺愛吃肉,所以他常常會不自覺地在菜碗里找來找去,為的就是找到一塊肉吃。這個時候奶奶又要開罵了,“老刑頭,又犯病了,那筷子都沒弄干凈,攪來攪去的還要不要別人吃?”
正說著呢,張婄婄就奇妙地發(fā)現(xiàn),眼前正上演著傳說的一幕。
本來爺爺和奶奶也沒有坐一張桌子,可奶奶那雙比孫猴子還要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爺爺。順著奶奶那兇兇的眼光看去,爺爺像個饞嘴的孩子正在盤子里找著肉呢。
沒等一會兒,奶奶就嘟嘟囔囔開罵了,前面的沒有聽明白,后面一句是說,“老刑頭,一輩子吃肉沒吃夠,當這么多人面也不覺得丟人現(xiàn)眼,李家的臉全都丟盡了?!?p> 大家都習慣了兩位老人孩子般的爭吵,他們聽了都笑一笑,偶爾也會勸上一句,“大姨,我表叔就愛吃肉,我們也不是外人,就讓他找著吃?!?p> 奶奶說,“他的毛病慣不得,哪個頓頓都給他吃肉?他還光吃肉?!?p> 大家越是勸奶奶不要罵爺爺,奶奶就越說爺爺?shù)牟皇窃秸f得有勁,索性大家就忙著吃飯,不搭理她,她也就不怎么說了。
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老母親問張婄婄要不要再添點飯,張婄婄說吃菜都吃飽了,已經(jīng)吃不下了。
老母親怕張婄婄沒有吃飽,硬要她再吃點。覺得好吃的都吃得差不多的爺爺握著手說,“一看婄婄就是個斯文人,是拿筆筒吃飯的人,怎么能和干農活的人比?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爺爺這么說,張婄婄倒愛聽,可老母親就不愛聽了。她覺得張婄婄有孕在身,怎么都吃得。
“現(xiàn)在正是要吃的時候,哪能只吃一筆筒飯?這一口都還沒吃呢!”老母親焦急地說。
“一筆筒是打個比方,這個你都不懂?”爺爺責備地說,老母親才不和他一般見識,根本不理他。
“那就再吃點吧!”李成坤跟著勸。
張婄婄朝李成坤偷偷做了個“真是吃不下了”的眼神,李成坤也就不再勸她了。
“大嫂,要說酒席這事,我們村有個王師傅專門做流水席,什么都包完,凳子桌子,盤子筷子,統(tǒng)統(tǒng)都是新的,按桌算錢,到時候你就準備點煙酒,瓜子,糖就可以了。”大姑另開話題說。
“聽起來不錯,得多少錢一桌?是不是很貴呀?”老父親皺著眉頭問。
“應該不是很貴,我回去幫你打聽清楚,討價還價都包我身上?!贝蠊谜f。
“那就太好了,我們就算算請人的事,這可清閑不少呢?!崩夏赣H笑呵呵地說。
轉頭又拉著張婄婄的手問,“婄婄,你娘家那邊的人怎么請?大概有多少人?”
張婄婄擔心的問題終于到了要面臨的時刻,這么久她也沒有做好如何應對那些期待著她的眼神。
“我想一個也不請。”張婄婄強顏一笑,她的回答讓所有人都陷入亂七八糟的猜想之中。
“怎么能不請呢?你爸爸媽媽總該是要來的呀,你看什么時候方便,我們上門去商量這事也行?!崩夏赣H說。
“我爸媽沒有在一起,我的事他們都不管,我自己就能做主。”毫無推辭的辦法下,張婄婄只好老實交代。
“這樣啊,”老母親有點難以置信地看了眼默默吃飯的李成坤,似乎在懷疑他是從哪里拐了一個媳婦。
“那你們這婚怎么結?娘家人不來,親家也沒有,這像什么話?這不讓那些長舌婦說三道四去才怪。”李老頭很不高興地說。
“爸,我和婄婄自由婚戀,本來也不打算舉辦什么婚禮,這不就想讓您二老高興高興,讓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熱鬧熱鬧嘛,娘家人不請就不請,還能給您省不少呢,您說是不是?”李成坤出乎意料地放下筷子就幫張婄婄打起了圓場。
“省什么省?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的錢不給你花,給誰花?再說了,他們能空手來嗎?好意思不隨分子錢嗎?”李宏光分析著說。
前面的話聽著倒覺得是人之常情,后面的就太現(xiàn)實了。張婄婄聽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總感覺自己身在一個單挑眾敵的戰(zhàn)場,不知道該怎么辦。
“反正我一個也不想請?!彼f。
“隨你們吧,反正離正月初一還有好幾個月,你們好好想想,結婚就這么一次,不是鬧著玩的,也不是隨隨便便的。”李老頭深深嘆了口氣,語氣里的絕望近乎生命的終點。
張婄婄不想請娘家人的事很快就被傳得沸沸揚揚,一不小心在哪個田地或者山坡就能聽到別人對她的議論。
“不知道成坤這孩子為啥就找了個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姑娘,到底有沒有父母也不知道。”
“就是,不要是那種騙婚的就好了,否則李宏光大哥一定會氣得胡子都要豎起來?!?p> “那豈止?他那么愛面子的人,要是他兒子真的被人騙了,估計再也不會踏出院門半步,多丟人??!”
因為這些閑言碎語,再加上天天面對著兩個老人欲言又止又謹小慎微的相處,原本打算住一段時間的張婄婄突然覺得,要是這樣的日子再持續(xù)下去一天,她一定會崩潰。
于是她以住不習慣和要給李成坤做飯為理由,堅持第二天一大早就和李成坤一起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