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她還站在孫秀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甚至,她還為獻容斟過茶,對著獻容微笑過。
獻容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著,上下牙齒碰在一起,格格作響。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竟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此死在自己的面前,她還那么小,那么年輕,所有人生中的光明都還沒有經(jīng)歷過……
那托盤一個接一個地向下傳去,不一會兒,驚叫聲四起。
那些素日里高高在上的世族貴女們在這一刻都被嚇的嚎啕大哭起來,甚至,因為這種強烈的懼怕,某個貴族小姐竟被嚇的失禁了——她裙子上的濕跡越變越大,越來越明顯,因為強烈的恐懼和自己在大庭廣眾下的丟丑,她竟兩眼一翻,活活地暈死過去了!
一時間,眾生百相,竟在這一刻彰顯無遺。
孫秀瞧著眾人的丑態(tài),不由撫掌大笑起來:“難怪石齊奴愛設這侍酒婢,王敦不喝酒,他就連殺三個,原來,這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彼抗庾谱频乜粗莻€美麗的頭顱,“有趣,果真有趣!”
他眼瞧著這些賓客對他越來越懼怕,每每對上他的眼神時,都倉皇的避開,心中更是滿意。
這宴會,總算有了幾分意思。他因綠珠提前離開的憤怒也在這一刻消失無蹤了,至于石崇——他所圖謀的不是一時之歡,須得耐心追捕,將那朵水蓮花逼到退無可退,他再將她收進后院里來妥善珍藏。
那才有意思不是?
孫秀瞇了瞇眼睛,他覺得自己終于出了一口濁氣,大手一揮:“今日宴會到此,散去吧?!?p>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們站起身來,有幾個因受不得刺激的猛地站起身來,腿一軟,險些跌在地上。
但瞧著滿地的鮮血,惡心的嘔吐物,還有那些尿漬——
又雙股戰(zhàn)戰(zhàn)地立著,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孫秀瞧著眾人的驚懼,又笑道:“諸位身體底子未免也太弱了一些,我這大門距此頗遠,不若諸位步行過去,便當是鍛煉身體如何?”
眾人哪里還敢說個不字?
他們由孫秀的仆人們攙扶著出了門。獻容走在最后,羊五郎與她并排走著,時不時提醒她小心注意腳下。
羊五郎原本玉白無暇的臉在這時也變得十分慘白了。
他是泰山羊氏未來族長,自小受慣了華服美食,一粥一飯都有人精心地伺候著,他所見過的,經(jīng)歷過的,全部都是家人們愿意讓他瞧見的東西——
那些華美無雙的至寶,或是美艷無雙的婢女,這世間人所能想象到的最美最好的東西。這才造就了他這樣一直天真無垢的性格,和飄逸出塵的氣質(zhì)。
他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如今猛地一瞧,他實在受不住,連走路的步子都開始虛浮起來。
二人相攜著朝著孫氏宅邸外走去。
一重門接著一重門,幾乎永無盡頭似的。也不知跨了多少道門后,他們終于瞧見了孫氏宅邸最大的那一扇門。
跨過這扇門之后,他們就可以成功地離去了。
一個穿著粉衫的明媚少女在門口等著他們,一瞧見獻容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來:“阿容,你怎么才出來?我等你好久了!”
那少女正是孫姨母的女兒,喚作窈娘的。
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想要拉一拉獻容的手,卻又不敢:“阿容,你別信我阿娘那些胡話,你放心,我絕不會入宮的……”
因為焦慮,她一張臉雪白雪白的,又因為生怕獻容誤會,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帶著哭腔看著獻容,“阿容,皇帝是你的夫婿,我又不喜歡他,怎么會同你搶呢……阿容,你放心罷……”
她言辭懇切,一點也不向是在說謊的樣子。
可獻容根本不想搭理她。
因著綠珠的事,還有孫秀那隨意杖殺婢女,又割下對方頭顱的行為,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動作,都讓她對著孫氏一族起了一種深深的厭惡感,連帶著嫡母孫氏,她暫時都不想看見了。還有這孫氏宅邸,她再也不想來了……至于孫氏族人,她也一個都不想見了!
她虛弱地對著窈娘一笑:“煩請借過?!?p> 孫窈娘站著不動,面上,仍是十分焦急的模樣:“阿容,你相信我,我沒有見過陛下,更多入宮沒有任何企圖,你相信我啊……”
獻容不由更加覺得厭煩了。
但她因為受了驚嚇,身體十分虛弱,就連想要推開孫窈娘的力氣都變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孫窈娘如一個攔路虎一樣,牢牢地站著不動。
羊五郎看在眼里,更對孫氏一族沒了好感。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將孫窈娘輕輕地推開了。
孫窈娘原本毫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股力氣一推,竟蹬蹬蹬地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她不由勃然大怒:“你,你……”
她的目光落在羊五郎身上,不過堪堪看了一眼,那些原本即將要沖口而出的惡罵全都忽然消失了。
這泰山羊五,竟生得如此好看?他娶親了?若是他娶了親……按自己的身份,一個貴妾是否能做得?
不,自己是孫秀舅父的外侄女,莫說是妾了,便是正妻,也是做得的!
她癡迷地追隨著羊五郎的身影,眼睜睜地瞧著他將獻容小心地攙扶回了馬車里,又將獻容的嫡母請到了后面一輛馬車上。
而后,那直如神仙玉郎的羊氏五郎一個利落地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駿馬,輕斥一聲,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就要這樣離去了。
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
絕不能讓他就此離開!
孫窈娘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連身上的灰塵都來不及撣去,便急急忙忙地沖到了獻容的馬車前,伸出雙臂緊緊地攔住了馬車。
好在控馬的馭夫技術(shù)十分高超,他急急地勒了馬,馬兒一聲嘶鳴,高高揚起的前蹄險些踢到孫窈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