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是劉曉慧上班的日子,不過,今天的工作不多,基本就是開了個會,打掃了衛(wèi)生,整理了一下去年的資料,熟悉熟悉工作就下班了。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才下午兩點,讓劉曉慧不需要為了晚上的聚餐而請假。
沒什么事情,她就回出租屋收拾收拾東西,等到三點多的時候,王亭宇過來接上了她。
坐到了副駕駛位的劉曉慧剛開始還沒有看出什么問題,可等到車一開走,她便感受到了王亭宇的緊張。
她有些不解,上下打量了一下收拾板正的王亭宇,迷茫的詢問。
“人家要結(jié)婚你緊張什么呀?”
不過,她的問題沒有得到王亭宇的回答,對方只是將臉微微轉(zhuǎn)向了她后,淺淺的勾了勾嘴角。
似乎在安撫劉曉慧,但又似乎是在安撫自己。
兩人之后也聊了幾句,大多都是關(guān)于宋雨星的,她這次突然決定結(jié)婚,到底是讓劉曉慧有些措手不及。
在沒有見到那個男人之前,劉曉慧心里總是沒底。
她見過許多的人,在一個坑里摔了個跟頭以后,立即馬不停蹄的扎進另一個坑里,都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因為這些人們根本就沒有從上一段情感之中吸收到任何的營養(yǎng)。
她們自己放棄了那個自我療愈的過程,也完全不想要憑借自己的努力讓自己獨立生活。
他們選擇用抓住另一個藤蔓的方式來嘗試著從痛苦之中擺脫,但卻忽略了,能和自己在同一層面徘徊的只能是同一種人。
或許會有意外和奇跡發(fā)生,可那樣的幾率微乎其微,用幸存者偏差來形容也不為過。
畢竟,大家都是普通人,又有幾個人能夠強大的承擔起兩個人的情緒呢!
很快就到了宋雨星和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宋瑞林那邊工作有些忙,他和王亭萱來的可能要晚上一點。
于是劉曉慧就成了最先見到宋雨星對象的人。
男人一身白橘撞色的工裝衣褲,梳著簡單的寸頭,長的白白凈凈的,微胖,身量不高,一米七左右,也就比穿著一身紅衣站在他身邊的宋雨星高了三兩公分的樣子。
不過他倒是挺有眼緣的,干凈透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讓人看著格外順眼。
“你好,姜承,姜太公的姜,承擔的承?!?p> 他向劉曉慧和王亭宇做介紹,宋雨星也幫著介紹了劉曉慧和王亭宇。
姜承笑瞇瞇的看著,跟兩人點頭后把人請進了包廂里面。
因為不知道宋瑞林什么時候到,所以也還沒上菜,圓桌上面只擺放了干果和瓜子。
劉曉慧和王亭宇坐在了一邊,宋雨星和姜承坐在了另一邊上。
姜承不算是個頂健談的人,但是面對宋雨星的朋友們,還是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尊重。
在和他聊過以后,劉曉慧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姜承和陸奇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從小生活的條件要更好一些,為人也有點浪漫。
其實宋雨星家的條件也挺好的,這也是為什么后來許亞潔覺得只要她和陸奇談?wù)?,陸奇就一定會回心轉(zhuǎn)意的底氣。
不得不說姜承和宋雨星有一個相似的內(nèi)核。
他是個自由工作者,在互聯(lián)網(wǎng)興起的時代,他的工作雖然賺錢不少,但說出去的時候,怎么聽都更像是父母一輩眼中的不務(wù)正業(yè)。
不過,姜承并不是他們想象中的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相反他也和劉曉慧一樣,從小到大都是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學(xué)霸,而且因為這些年的見識,讓他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分共情能力和同理心。
幾人并不多熟,大部分時間都是宋雨星在滔滔不絕的向著劉曉慧說著自己這么長時間的經(jīng)歷。
她比離開的時候胖了一點點,不再瘦的那樣單薄,也變得擁有了更好的氣色。
她眼光閃動的光芒是劉曉慧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比以前更加的明亮。
姜承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宋雨星,他時常就那么笑瞇瞇的看著對方。
跟劉曉慧和王亭宇說話的時候,手里也總在給宋雨星扒著干果和瓜子。
這些可能是他緩解尷尬的動作,但在他心里,卻是理所應(yīng)當?shù)男袨椤?p> 劉曉慧并不覺得男女在一起的時候,誰就比誰高貴。
沒有誰一定要為誰服務(wù)才能交換更多的情感。
她更在意心靈的感受,在意那種理解式的相互陪伴和彼此付出。她在姜承和宋雨星身上看到了這樣的狀態(tài),那種毫不做作互相習(xí)慣的狀態(tài)。
直到這一刻,她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所有的經(jīng)歷和回憶都構(gòu)成了一個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只有真正接納自己的所有失敗,才能用更明媚的心態(tài)去擁抱未來。
也許別人以為宋雨星只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失戀,但這段往事本身和她身處其中時整個世界帶給她的反饋,都讓失戀這件事不再只局限于愛情。
她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并且勇敢的踏上了征程。
幾人等了一會兒,王亭萱她們就到了。
三個女人終于在時隔半年之后再一次聚到了一起。
她們都不再像從前那樣各自煩憂,似乎都有了更適合的自己的前程。
人齊了以后,姜承便出包間喊人上菜。
宋雨星和王亭萱笑鬧著抱在一起,搖頭晃腦的像兩個小孩子。
等到姜承回來,王亭萱才嚴肅的推開了宋雨星,坐到了宋瑞林一邊。
吃飯的時候氣氛很好,雖然姜承是陌生人,但他是主角,大家的話題也都圍繞著他和宋雨星,不會因為陌生就冷落了對方。
王亭萱對于宋雨星婚禮的事情問的比較詳細,場地啊,婚慶公司啊,車隊啊,飯店啊,布置啊等等等等。
有些宋雨星已經(jīng)在準備了,但有些還沒來得及,聽到王亭萱的話,便興奮了起來。
因為她還沒有拍婚紗照,便說起了想要找個時間讓劉曉慧和王亭萱一起跟她去看看婚紗。
又說還要給劉曉慧看看伴娘服。
王亭萱是沒機會給她當伴娘了,只能在劉曉慧這里下手。
于是前幾天那個八個伴郎一個伴娘的事情又被她提了起來。
這樣的想法連王亭萱都震驚了。
但姜承卻好像根本不在意似地,就笑瞇瞇的看著宋雨星。
反倒是劉曉慧翻著白眼不斷提醒著,讓她冷靜一點。
這一頓飯大家都沒怎么喝酒,只有劉曉慧作為娘家人象征性的跟姜承喝了幾杯,活躍活躍氣氛而已。
姜承家是隔壁城市的,但他以前上學(xué)工作什么的住在上海。
后來作為自由職業(yè)者,對于居住環(huán)境沒有要求了,但也習(xí)慣性的住在那邊。
不過現(xiàn)在準備結(jié)婚了,想的就更多了一些。
宋雨星家里只有她一個孩子,她也沒有離家的打算,而姜承的家里也只有他自己,以前在外面跑就算了,現(xiàn)在既然說到了婚事,也想要穩(wěn)定下來。
他們決定在這邊和姜承老家那邊各買一套房子,以后每年在兩個地方各住半年。
這種生活方式不太常見,但當宋雨星說起的時候,劉曉慧卻并不意外。
幾人聊了很多,對于以后,宋雨星和姜承也都好好的商量過。
他們從下午四點多開始吃飯,一直吃到晚上八點多才散場。
宋雨星和姜承還沒有買車,吃完飯后就搭著宋瑞林的車回去了。
王亭宇則照例去送劉曉慧。
外面的天霧蒙蒙的,這樣的城市里,冬夜的行人不多,路上似乎都很安靜的樣子。
劉曉慧有些替宋雨星高興,嘴角的弧度就沒有壓下去過。
她心里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以后的……
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坐在一邊的王亭宇已經(jīng)緊張到開車的動作都微微變型了。
很長時間之后,他才開口問道。
“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覺怎么樣?”
聽到他的問話,劉曉慧轉(zhuǎn)回頭看他。
窗外的街燈如同流光,將王亭宇的側(cè)臉映照的忽明忽亮,劉曉慧看向他的時候,還能看到因為緊張而繃起的下頜線。
“還行??!挺好的,跟同事幾天不見,發(fā)現(xiàn)大家都有些變化,我們雙姐都胖了!”
王亭宇也跟著笑了笑,和劉曉慧簡單的聊了一陣。
但劉曉慧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異常。
“我怎么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太一樣呢!”
王亭宇視線看著前面的路,但眼神之中卻好像有些特別的光芒閃動。
“可能吧!”
說完這話,他就沉默了下來。
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劉曉慧家樓下。
劉曉慧和王亭宇打了個招呼就要下車。
不過,就在她推車門的時候,王亭宇突然開口說道。
“唉等一下……”
劉曉慧推車門的手一頓,有些訝異的轉(zhuǎn)回頭。
“怎么了?”
王亭宇張了張嘴,最后只能笑了一聲緩解了一下自己的緊張。
“那個,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新年禮物的!”
劉曉慧一愣,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新年禮物。
說出來也有些心酸,劉曉慧這樣一把年紀,還從來都沒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談過一場戀愛。
也是生平頭一次,收到一份新年禮物。
她突然之間就明白了剛才王亭宇的緊張從何而來,因為就在王亭宇從駕駛位后面拎出一個手提袋的瞬間,劉曉慧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那手提袋就是一個很簡單的牛皮紙袋,上面并沒有任何裝飾,里面也是一個同樣看起來很普通的牛皮紙禮盒,比正常的書本要大上一圈。
“送你的!”
王亭宇捧著那手提袋遞了過來。
劉曉慧將之接過,她的手正好碰上了王亭宇的手指。
因為緊張那手指冰涼,冰的劉曉慧的手指都跟著微微顫抖。
“謝謝!”
劉曉慧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最后只能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車里一片沉默。
王亭宇覺得有些缺氧,呼吸變得深了許多,劉曉慧能清晰的看到他呼吸時肩膀的起伏。
她攥了攥拳,打破了這種尷尬。
“嗯……那我先回去了!”
王亭宇趕緊點了點頭。
“行!那……那我到家給你發(fā)微信!”
劉曉慧點了點頭,緊緊攥著手提袋的拎手,推開了車門以后,飛快從車上走了下來。
她原本想要一頭直接扎進樓道里面的,可跑出了兩步以后,還是抱著袋子轉(zhuǎn)回身和車里正看著她的王亭宇揮手告別。
冬日的冷冽被早春的夜色沖散,劉曉慧在昏黃的街燈下后退著,王亭宇左手搭在方向盤上,伸出右手也和她揮手再見。
劉曉慧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恍惚之間等她在冷靜下來,都忘了自己怎么就站到了自家門口。
開了門打開了燈。
她將手提袋放在了門口,一邊換鞋一邊在群里給王亭萱和宋雨星發(fā)了一條到家的微信。
而后她這才拎著手提袋坐在了沙發(fā)上面。
禮盒并不算重,也沒有打彩帶,劉曉慧將它打開,就看到了里面放著的一條大紅色的毛線圍脖。
她伸手將那圍脖從盒子里拿出抖落開來。
一陣熟悉的感覺突然涌上心頭。
沒什么大品牌,也沒有多花哨的針腳,就是一條簡單至極的玉米針編織的毛線圍脖。
這樣的圍脖,她曾經(jīng)也有一條,是張麗梅買了當時據(jù)說是最好最貴的毛線給她織的,一戴就戴了好多年。
只是在讀大學(xué)的時候,洗完掛在晾衣場里就不見了,后來怎么也沒有找到。
她還跟王亭萱和宋雨星抱怨過好幾次的,說留了紙條也沒見人送回來,三個人大半夜的在只屬于她們?nèi)说腝Q群里罵了那個小賊半宿。
不過自那以后,劉曉慧就再也沒戴過圍脖。
她的手從那嶄新的毛線上撫過,差不多的寬窄,差不多的長短,甚至連毛線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劉曉慧心里涌現(xiàn)出了某種莫名的情緒。
她站起身,用那自己以為會很陌生,卻依然十分熟悉的方式將圍脖圍在了自己脖子上面。
那溫暖的感覺似曾相識卻又不太一樣。
她低著頭看過來又看過去,然后就看到了禮盒里面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女孩子正快樂的跳起,那半長不短的頭發(fā)和厚重的劉海飄在半空。
圍巾塞在棉服的里面,只露出紅色的一塊。
旁邊還有兩只一起跳起的腳,只是卻不知道主人為誰。
早春的校園里面還有些蕭條,只能看到一點點新冒出的樹葉嫩芽帶著一點綠意。
可照片之中人卻是那樣的鮮活昂然,連素顏的眉眼都是那樣舒朗,在這一方照片之中,她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劉曉慧對于這照片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
她們那些年能拍照的機會不多,只有在初三高三這樣分別的時候才會給同學(xué)留下幾張當做紀念。
劉曉慧她們都沒有去相館照相,只是用宋雨星拿來的相機在學(xué)校里跟許許多多熟悉的人拍過合照。
那些照片好像都洗出來了,只是因為拍照的攝影師太多,每一個都風(fēng)格獨特,好多的照片都是花的。
即便這樣,每個人手里也都留了厚厚一摞。
劉曉慧在后來的許多年中,也曾經(jīng)翻閱過,卻從來都不記得那里有一張這樣的照片。
她靜靜的看著。
仿佛成了那個攝影師一般。
看著面前的少女放肆的笑著,站在人群中和別人一同飛揚。
明明是一群人的青春,他卻只看到了她一個人。
劉曉慧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她剛才的欣喜全都消逝不見,那牛皮紙禮盒被她‘砰’的一聲緊緊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