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山和小山
原來,他是一座山,她是一條河,山河相依。
節(jié)氣這個東西,南北東西都是有一些差異的,對于生活在北方的人,對于生活在莊里的家家戶戶來說,一年之計不在于春,在于秋播種,夏收麥,莊稼就一年只有一茬的收成。
暗窯的事情忙完以后,天氣慢慢的開始涼了以后,樊家三口就開始準(zhǔn)備種麥子了,樊不器早早的就去上溝幾家和東溝還有其他的莊戶人家里都去轉(zhuǎn)了一圈,不為別的,就為了找到最好的小麥種子,一家一戶的都看過了以后,都不是很好。
小麥的種子很重要,飽滿的大粒的麥子種子,是來年收成的第一個保證。今年新收的麥子,都是瘦瘦癟癟的,根本沒法做種子,去年的收的還好一些,好多家都已經(jīng)去年就吃沒了,剩下的能找著好的麥子種子的,也就是杜老財家里,或者去縣城碰碰運氣,都是要花大價錢的,不像自己莊里人家的,可以互相用糧食換,最多就加上一成的。
臨近傍晚的時候,上溝的碾場里面,幾家的孩子在上面鬧著玩著,幾家的男人們在邊上靠著麥稈子坐著,女人們都沒在,遠處的各家的窯里的煙囪都在冒著煙。樊小茍正在和二蛋問著最近文先生教的字,李丑帶著大娃和二妮在玩著躲貓貓,聽二蛋的意思,文老師最近也是精力大不如從前了,學(xué)堂學(xué)習(xí)的孩子也一天天的在少,二蛋心里也在想著什么時候和老范說說,不去學(xué)堂了,要不是怕挨揍早就不去了。
二蛋認(rèn)真的說著:“小茍,文老師今天教的字還有”國家“兩個字,說挨在一起的,不是單獨的,二蛋拿著柴棍子慢慢的一筆一劃的在地上寫好了兩個字,因為今天剛教的字,寫完以后左右仔細的端詳了一陣,用手又抹了第二個字,再寫了一次,才說道:”成了,這下寫的和文老師的一樣了,“國家”?!?p> 樊小茍沒看二蛋的笑嘻嘻的臉,認(rèn)真的看了看地上的字,捏著柴棍子慢慢的畫了起來,寫的扭扭歪歪的,總算是畫出來了兩個字,默默在心里念了念,也是用手抹了,再一次寫出來了兩個字,像模像樣的。
二蛋在小茍寫字的時候,在一邊念叨著,“小茍,文老師今天教這兩個字的時候,臉上可不高興了,還說家是家,國是國,國家是國家,都是一樣,都不一樣,你說老師說的是個啥?!?p> 蹲在地上,捏著柴棍埋頭寫字的樊小茍,眼睛盯著寫的字,口中說著:“二蛋,文老師說啥就是啥,聽著記著就對了,還能有啥?!?p> 二蛋撓撓頭,“哦”了一聲,也拿著柴棍寫起了字。
碾場上的幾個男人在商量著麥子種子的事情,樊不器把自己在莊里都轉(zhuǎn)了一圈的情況大體的說了說以后,范大山和范雙奎兩個人的意思是,上次從縣城買回來的糧食,還剩余一些,麥子還可以,湊合著用作種子也可以,李文也是拿不定主意,抬眼看著樊不器,想聽聽他的意思。
樊不器伸手從上衣的兜里捏出了幾個麥粒,放在手心里面,伸手到幾個人面前,說:“我把能找到的看著好一些的麥粒,都帶來了,你們看看。“范家兄弟和李文探著身子看了看手掌里面的麥粒,瞅了瞅?qū)Ψ?,身子往后,又坐了回去?p> 范大山摸摸下巴,說:“不器,麥子都不瘦瘦的,也就是不癟而已,真是撓心。'
范雙奎和李文也是皺著眉,頭低了下去。
樊不器收回了手掌,把麥粒揣進了兜里,雙手手指交叉著搓了搓。說道:“縣城咱們?nèi)チ艘矝]啥能換的,錢也沒了,我意思一起去躺杜老財家,換點種子,人多好一些,他要是加的太多,就用上次帶回來的。'
說完了以后,看著李文他們,三個人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法子了,但是心里明白,雖然說是去換,其實是要求著杜老財,換種子還要被多要糧食,臉上心里都不是個滋味。
幾個人想了想,早去早安心,指不定其他人也會去杜老財家里,到時候他看著人多了,換糧食種子要的更多了也是麻煩,現(xiàn)在就直接先過去,談個明白。幾個人起身,喊著各自的孩子,讓現(xiàn)在就趕緊回家,樊小茍和二蛋是大孩子了,也就不再寫字,起身往回走,李丑和大娃二妮還想再玩一會,結(jié)果被他們老爹一腳過去,立馬不再喊叫了,乖乖的往前跑著,跟上小茍和二蛋的腳步,回家了。
看著孩子們下了坡,走上了上溝的小道,樊不器幾個人看著天色也不晚了,快步的往東溝杜老財家走去。
當(dāng)天晚上,天黑了沒多久,樊小茍就看到了自己的老爹走回了院里,臉上看不出什么,也沒說什么,就是回了窯里以后,說著明天先去犁地,準(zhǔn)備種麥子,沒有說麥子種子的事情,樊小茍也不知道,那一晚,樊不器很晚才睡,他們幾個人去了杜老財家,都沒進門,只在門口見著了杜計仁,知道了種子可以換,一斤換十五斤,就沒再停留,直接回家了。
睡在自己新窯的樊小茍,沒有讓爹娘叫醒,就早早的起來了,早上已經(jīng)慢慢有些涼了,樊小茍穿上了外衣,自己進了窯里,舀了涼水,洗了把臉,然后拿起院子里面的掃帚,把院子里里外外的掃了一遍,讓院子看起來白白凈凈的,也和洗過了臉一樣高。
樊不器和陳梅兩個人早上起來以后,看著干凈的院子,心里也是亮堂的,來不及和孩子說什么,陳梅生火燒水做飯,樊不器從窯里扛出木犁,仔細的檢查和擦了擦,各自的準(zhǔn)備著,吃完飯以后,早點上地里。
忙的時候,吃飯就是個過程,只要不餓就好了,簡簡單單,迅速的吃了早飯,陳梅帶上窩頭和水罐,樊小茍帶上兩把撅頭,樊不器扛上木犁提上粗繩子,一家人匆匆往地里走去,太陽還在云層和大山后面休息,沒有出現(xiàn)。
沒有騾馬沒有牛,一切辛苦都要靠自己,樊家三口人到了地里,站在地頭,看看面前的黃土地,開始種麥子之前的第一步,犁地。莊戶里面有牛的少之又少,種麥子的季節(jié),是借不到牲口的,家家戶戶都在忙,忙完自家的和親家的,也就過了農(nóng)時了。
樊不器和陳梅先用撅頭把地頭邊邊角角的地方挖了一遍,讓瓷實的土地翻過身子,露在外面,土地要翻土以后再曬曬,才能讓來年的莊稼長得更好,要是再加上一些土糞肥料就更好了,碰上好的雨水,會有個豐收的年景。
挖完了地里的周邊角落,樊不器就把木犁擺在了地里,木頭的犁把手,需要有人扶著,鐵質(zhì)的犁尖,會劃破土地,犁鏵會讓黃土翻開,翻出地下面肥力更足的土。樊不器拿起帶來的繩子,綁在犁把手的最下面,左右分出兩股繩子放在地上。
樊小茍走上前去抓住分出的一股繩子,陳梅看到了,說道:“小茍,過來扶犁把手,我和你爹來拉犁?!狈∑埑系戳丝?,對陳梅擺擺手,說:“娘,我來,我可以了?!标惷飞较碌目戳丝醋约旱膬鹤?,是長高了,不過還是有些瘦,想上前自己來拉繩子,邊上的樊爹說話了,說道:“陳梅,你扶著犁把手,讓小茍和我來拉?!闭f完了抓起另外一股繩子,放在右肩上,繩子還長,再在腰上纏了一圈,把繩頭攥在手里,背對著陳梅站著。
樊小茍學(xué)著自己老爹的樣子,也把繩子搭在右肩上,直接纏住,又繞了腰一圈再搭在左肩上,往前輕輕拉了一下繩子,感覺能使上勁,說道:“爹,娘,我好了?!?p> 樊不器扭身看了看后面陳梅,沒有說話,看了看側(cè)邊的小茍,說道,兒子,來,和爹一起使勁,一,二,走?!皟晒衫K子繃緊,犁尖進了土里,慢悠悠的動了起來,一點點的很是緩慢的動著,前面拉犁的樊家父子倆,弓起了身子,一步步踩在地里,蹬出了一個個的坑印,兩個人臉頰都因為用力而鼓起來了,出氣粗重。
“用力,再用力,犁鏵翻開了黃土,過了開始的緩慢階段,漸漸的走快了。'
往前,轉(zhuǎn)身,再往前,再轉(zhuǎn)身,兩步兩步的,兩個兩個個坑印變成了兩排排的坑印,帶出了后面一排排翻出的土壟。
太陽慢慢的露出了云層出現(xiàn)在遠處山頭,走上了高空,地里的地壟在一條條增加,陳梅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看著走在前面的樊家父子,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孩子,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后背,汗珠子從臉上流下。
樊小茍感覺自己的肩膀在每一次使勁的時候,繩子在來回扎著上面的皮肉,攥著繩子的雙手都有些麻木,整個胸膛里面在燃燒著,能聽到自己吭哧吭哧的聲音,傳到了自己的耳朵里面。微微扭頭看看旁邊的老爹,臉上滿是汗水,滿臉認(rèn)真,眼神堅定。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用自己的肩膀,挺直著身體,扛起了家里的生活,犁出了腳下的土地,有個女人在他們身后,默默跟隨,扶著犁把手,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默默前行,揮灑汗水。
男人如大山,兒子如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