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仇人見面

　　過了好一會兒，秦王終于嘆了一口氣，他看著姬靈人道，“你很大膽?！?p>　　姬靈人躬身道，“臣不敢，臣只是過分老實，不懂得巧言令色，不懂得遮遮掩掩?！?p>　　“你所說的話。沒人敢在寡人的面前說上一句。類似的話，沒有人敢說上一句。你卻滔滔不絕，全都說了出來。”秦王平靜的道，“不過不知為何，寡人卻愛聽?！?p>　　“因為秦國宮中無人敢言。所有的人都只會說太后和以相國魏冉為首的秦國四貴，是大王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奔ъ`人平靜的道，“大王想必已經聽膩了。就如同大王聽膩了宮中樂師的演奏，想聽聽別的一樣。

　　有時候愿意聽聽別人的想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大王以為呢？”

　　秦王看著他，“你以為，寡人該怎么說做？”

　　“大王現(xiàn)在該做的，是如何握住手中的權柄。而不是急于四處征伐。王權是利器，而利器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不容易傷到自己。

　　就拿這次聯(lián)軍伐齊而言。伐齊之戰(zhàn)，勢在必行。秦國和天下諸侯都不能坐視齊國吞并宋國，進一步強大起來。

　　但選擇和誰一起伐齊才是關鍵。如果聽從相國魏冉的，肯定是聯(lián)合燕國。因為這樣能夠為他謀得更多的利益。

　　而大王也應該明白，太后和秦國四貴，手中已經掌握了太多的權力。如果再縱容魏冉這樣做，無異于是向他們示弱。這樣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大王要讓他們懂得收斂。要讓他們懂得，誰才是秦國的王。”姬靈人回答道。

　　“哼，你是在教寡人該怎么做嗎？”秦王寒聲道。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讓大王明白，目前自己的處境，以及應該如何改變?！奔ъ`人低聲道。

　　秦王沉默片刻，緩緩抬起頭道，“魏國昭武君，我聽說過你很多事情。聽說你的事情已經街知巷聞，甚至被坊間傳頌。本來我也只是對這些傳聞付之一笑，沒想到真的有你這樣一個人。

　　敢做敢當，確實稱得上是個人物?？磥硖K代這次是遇上對手了。作為說客，除了張儀，寡人還真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能夠比得上蘇氏兄弟。你也算得上一個。

　　閣下的樂曲，真是如黃鐘大呂，振聾發(fā)聵。寡人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不過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也把寡人看輕了。我會讓你知道，在秦國不光是有太后和四貴。秦國，還有寡人。”

　　秦王緩緩起身，拂袖而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使者請回吧。魏王所提出的合縱伐齊這件事，寡人自有決斷?！?p>　　“臣，告退。”姬靈人恭敬的施禮退了出來。在離開秦國王宮的道路上，姬靈人才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冷汗。

　　他剛才在王宮中和秦王說的那番話，其實已經冒險到了極點。他就是在賭，賭秦王和宣太后以及秦國四貴之間的矛盾。

　　如果賭輸了的話，秦王完全可以一怒之下，下令將自己擒殺于王宮之中。而現(xiàn)在看來，他有極大的概率賭贏。

　　秦王明顯已經動心了，但他卻沒有明確表態(tài)。說明這位秦王也不是簡單角色，他非常懂得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但是想到這里，姬靈人忍不住，又是一身冷汗。

　　很顯然所有的一切，都在魏冉的掌控之中。他了解秦王會做何選擇，所以才故意讓自己來單獨見秦王。秦王很可怕，但這個魏冉更可怕。

　　姬靈人的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念頭。以后不管怎么樣，一定要利用秦王和秦國四貴之間的矛盾，設法離間他們，甚至除掉魏冉。因為魏冉這個人太不簡單了。這個人，恐怕以后將是合縱抗秦的大敵。

　　姬靈人站住腳步，定了一下心神，才堅定的邁開腳步，向著驛館的道路而去。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一陣陶塤的吹奏聲。

　　一個身影，輕袍高冠，倚靠在路邊緩慢地吹奏著傷感空靈的陶塤。蘇代！

　　他看起來依然神采奕奕，風度翩翩。在看到姬靈人之后，像是絲毫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依然專注吹奏。

　　姬靈人站住了腳步。原本委婉的樂曲，突然轉為激烈，如同兩軍交戰(zhàn)，征伐不休。隨后一曲終了，蘇代開始咳嗽，他很劇烈的咳嗽，并且喘息著。

　　好容易才恢復過來，蘇代看著吉林人微微笑了笑，“受了點傷，胸悶氣短，這塤吹的不好，見笑了?！?p>　　姬靈人也笑了笑，“曲吹得好不好，無所謂，曲子的意境和神髓有了。便是神曲。”

　　“你聽懂了？”蘇代看著他，溫柔的笑著。

　　“大概懂了?！奔ъ`人平靜的點頭。

　　“那你就該明白，我們之間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促膝長談，一起喝酒了。我在這世間少了一個朋友，卻多了一個對手?！碧K代嘆了一口氣。

　　“朋友和對手其實可以用一個詞來替代，那就是知己。朋友了解你，對手也了解你。蘇代先生無論是友是敵，我靈人都是先生的知己，有此足矣?！奔ъ`人笑了笑。

　　“可惜靈人知我，我卻不知靈人啊……”蘇代長嘆了一口氣，“就像我不知道，靈人也會對我下毒手一樣?！?p>　　姬靈人也不辯駁，反而露出了一個寂寞的微笑，“這世上沒人能夠徹底了解另一個人。先生不行，我也不行。有時候就連我們自己，也不會了解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因為人，總是在不斷的變化。這世上最善變的便是人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世界才會如此精彩?！?p>　　蘇代眼神復雜地看著他，“我原本對你期許甚高，可惜我們還是要成為對手和敵人。也許我們還有一個機會，只要你這次可以讓步，對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p>　　“我即便肯讓步，發(fā)生過的事情，你也不會既往不咎。你根本不是這種人。更何況，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讓步。因為這件事不關乎我們兩個人，伐齊是關乎整個天下大勢?！奔ъ`人搖了搖頭。

　　蘇代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一笑，“那么，最后再用朋友的身份說一句，小心一點，靈人，我要來真的了?！?p>　　“我接著就是了。”姬靈人笑了笑，從他面前走過，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他知道，自己和蘇代的仇是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