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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路歡歌

第二十章 歡飲

俠路歡歌 不夠烈的火 4669 2019-11-01 22:10:58

  他站立在一座山峰之巔,身邊萬丈空懸,而百丈之外的空中,虛浮起一道金色的大門,門上銀光閃閃的門釘縱九橫七,整齊羅列。

  立時明白身處幻覺之中,卻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冥冥中卻有一種強烈的意念,告訴自己一定要去推開那扇門。

  可這中間有百丈多的距離,想要到達(dá)彼處根本無從談起,心中想道:“若是飛雪在此就好了。”

  這念頭剛起,耳中便傳來一聲清鳴,成歡循聲望去,竟真的看到飛雪姍姍飛來,那鶴兒不但傷勢痊愈,更是開口講起話來!

  它聲音清泠悅耳,反復(fù)說著:“成歡,壁畫……壁畫……”

  成歡聞聲腦中劃過壁頂那幅長圖,猶記第一幅是一張山水圖,水上有船,兩側(cè)是山……

  “轟!”

  一道寬約三尺的石階憑空出現(xiàn),成歡卻是絲毫不覺奇怪,他感到在這幻境之中,思維與平日里大相徑庭。本該認(rèn)為是詭譎荒誕的,自己竟然擺出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見怪不怪的樣子。

  踏上石階,自然而然地回憶起第二幅圖……

  “轟!”

  又一道石階出現(xiàn),延連著腳下這一階。

  他踏步而上,又開始回憶第三幅圖來……

  “轟!”“轟!”……

  成歡發(fā)現(xiàn),自己每在腦海中描繪一幅畫,眼前就會無端地出現(xiàn)一道石階,這些石階依次連接在一起,方向正是朝著那金色的大門。

  若是在平時,他或許會停下來想想,為何這番光怪陸離的景象會出現(xiàn),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去做才是穩(wěn)妥。但此刻的情形卻是,他幾乎不受控制,幻境只給他了狹窄思考空間,要么就是不自覺地在腦中描繪壁頂那些畫,要么就是邁步前行。

  轉(zhuǎn)眼間面前已然橫生出三十六道臺階,他一一跨過,堪稱步步生蓮。可就當(dāng)他以為接下來會邁出第三十七步之時,卻陡然察覺,腦中已然無畫!

  面前是虛空萬丈,遠(yuǎn)處那道金色大門卻愈發(fā)誘人,成歡腦中神飛念馳,萬般景象繚亂紛呈,然而卻是抓不住頭緒。

  正自躊躇,驀然又生一念:“反正是幻境,且走來看看,未必不能無中生有!”

  心一橫,竟是在前方?jīng)]有階梯出現(xiàn)的情況之下,向前又邁一步!

  預(yù)料中的場景未能出現(xiàn)。下一瞬,成歡已然在黑暗中睜開雙眼,耳中是此起彼伏的鼾聲,這才發(fā)覺又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不作它想,立刻挺眸望向壁頂?shù)膱D畫。

  一一數(shù)過后,發(fā)現(xiàn)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六幅,與方才在幻境中所想一般無二!

  成歡更加確定方才的幻覺是因畫而生。那金色大門牢牢印在腦中,讓他心余不甘,難耐之下便站起身來,想要再細(xì)細(xì)尋覓一次,看是否能再發(fā)現(xiàn)些什么。

  以他目力,原本不會有所遺漏,但這長幅圖卷實在是太過不起眼,以至于成歡從未把它當(dāng)回事。此刻加倍凝神,目不轉(zhuǎn)睛,片刻之后終于在結(jié)尾處發(fā)現(xiàn)一行淺小的文字。

  “□衍圖□箓,□念步階生,百步□檀海,□□□□成?!?p>  這些字刻寫的遠(yuǎn)不及圖畫的痕跡那么深,日久風(fēng)蝕之下字跡消磨的厲害,不過成歡結(jié)合自己在幻境中的經(jīng)歷,還是猜出了前三句的大概意思。

  首句中有一個“衍”字”,應(yīng)當(dāng)是這副長圖的名字。接著的兩句,大致是說通過念想能生出一道道階梯來,一旦邁過百步,檀海便能打開。末尾一句只得一個“成”字,卻是無從揣度。

  對習(xí)武之人來講,開啟檀海可謂是夢寐以求,成歡一直以來自然也是十分神往。

  此刻他后知后覺,終于意識到方才在幻境中邁出的一步步臺階,居然是在開啟檀海!

  雖然其功未竟,只進(jìn)行了不到一半,但心中仍免不了一陣激動。

  稍稍平了心緒,便想要看看這一半之功到底效果如何。立即盤膝而坐,內(nèi)觀之下,發(fā)現(xiàn)丹田斜向內(nèi)幾分的位置,竟然新生出了半截經(jīng)脈!順著這半截經(jīng)脈的方向,遠(yuǎn)遠(yuǎn)懸著一團(tuán)金光閃爍的砢結(jié),二者之間如同被天塹截斷,卻又似乎有著莫名的關(guān)聯(lián)。

  回想起那道金色的大門和那一道道臺階,與自己體內(nèi)這二物比對,發(fā)現(xiàn)極為類似,它們都是遙遙相對,中有斷阻。

  “那一團(tuán)金色的砢結(jié),定是檀海了!倘若有朝一日,經(jīng)脈能延伸過去,又會是怎樣一副情形?”

  暗自斟酌了一會兒,心中又起了一番心思,閉上雙眼,再次在腦海中描繪起那一幅幅圖畫來!

  他是想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看是否能再次進(jìn)入幻境。

  片刻之后,果真又來到那詭譎的場景之中。不過這次倒沒有出現(xiàn)神思難控的情形,四下里又瞧了一番,除了周圍升起了一些云靄之外,山峰,石階,金色大門,一切如舊。

  暗道:“欲要石階連到大門那邊,目前是一點頭緒也無,不過如今明白了如何進(jìn)入幻境,往后閑來無事便進(jìn)來看看,倒也不失為一種樂趣。”點了點頭,不甘地看了一眼遠(yuǎn)方那金色,終是在階梯盡頭處跨出一步……

  第二日,飛雪顯然又恢復(fù)了幾分,看到成歡醒來,它顯得十分得意,炫耀似地繞著他低飛。

  成歡替它高興,半真半假道:“傻飛雪,這山洞地方小,四周又都是石頭,小心撞上了,樂極生悲哦。”也不指望它能聽懂,權(quán)當(dāng)是自言自語。

  卻聽飛雪發(fā)出一聲清叱,猛地將身形拔高幾分,接著陡然加速,幾乎是貼著成歡頭皮飛了過去。落地后轉(zhuǎn)過身來,昂直了修長的脖頸,示.威似地不住鳴叫。

  成歡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憶起它是能聽懂人言的,想到這鶴兒難纏,連忙賠禮道:

  “小弟失言啦,飛雪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大鶴不計小鶴過……哦,應(yīng)該是大鶴不計小人過……好像也不對,該是小鶴不計大人過……不過飛雪快跟我一樣高了,又哪里是小鶴了……停停,飛雪你別過來啊,有話好好說,你這樣子我有點害怕……”

  飛雪像是真的怒了,鼓起雙翅,一點點逼近成歡,待得離他近了,卻是突然拍翅而起,飛至壁頂,對著那一幅幅圖畫抓劃起來。

  碎石紛紛掉落,轉(zhuǎn)眼間那些深深淺淺的線條便面目全非,再看不出原來面貌。

  成歡一時猜不透飛雪為何要毀去那些畫,就見它落地后歪著腦袋瞅了自己片刻,接著悠悠然轉(zhuǎn)過身,走到洞口,縱身一躍……

  “小心??!”

  成歡跟了過去,卻只能看著那白色身影漸遠(yuǎn),幽幽嘆道:“也許是它蟄居在這方寸之地,太覺委屈了吧。如它那般的飛鳥,翱翔九天,穿梭云層,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態(tài)看這世界,我恐怕永遠(yuǎn)也不會懂啦?!?p>  本以為會過幾日才能再次見到飛雪,卻不曾想,當(dāng)天傍晚它便去而復(fù)返。

  那鶴兒飛進(jìn)來時,身上負(fù)著兩只酒壇,成歡上前將酒壇取下,看到上面寫了“賞”字,不禁莞爾。

  除了譚何二老,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此地,顯然他們已經(jīng)猜出是大伙救了飛雪,專程以酒慰謝,此舉雖顯傲慢,卻也算得上頗具人情味兒了。

  他將大伙叫來,眾人看到有酒,無不歡欣。

  封泥被拍開那一霎,酒香四溢,直透肺腑。杜輕塵哈哈一笑,說道:“此壇一開,我便三魂丟了七魄,現(xiàn)下哪怕是江湖四大美人臨坐于前,我杜輕塵也不會看她們一眼的?!?p>  高玄齡笑道:“老杜啊,自從三年前黛雙雙和魏明珠失蹤,江湖上便沒了四大美人這種說法,你這是未飲先醉!既如此,我看你還是回去歇息,你那份兒酒,咱們幫你飲了。”

  眾人皆樂,杜輕塵佯裝懊惱,搖頭道:“我杜輕塵在酒桌上無往不利,人稱杜百斗,想不到今日一開口就說錯了話,也罷,杜某先自罰三口,以表歉意?!?p>  說完抱起酒壇就要往嘴里灌,高玄齡趕忙拉住他,笑道:“輕塵莫急,待兄弟們與你同飲。”

  招呼大家席地而坐,眾人將碗擺好,又一一把酒斟滿,高玄齡拿起一碗來,朗聲道:

  “在坐的都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高某也不啰嗦,來,都端起來,今日暫且把那些煩憂苦痛拋至一旁,盡情享用這時光,誰不喝醉,往后就不是我兄弟……干了!”

  眾人舉碗相碰,皆是一飲而盡。杜輕塵喝得最快,他的酒幾乎是往嘴里倒的,喝完后搶過酒壇,給自己再次滿上,舉起碗來道:

  “老大說完,該我這老二了……杜某是個孤兒,自幼便是浪蕩的性子,喜歡漂泊,在外面雖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但從未和誰同食同寢、同作同息這么久,這半年與兄弟們相處下來,不覺間竟有了家的感覺,可見老天待我不??!各位,我提議,我們敬老天一杯,感謝他能讓我們相遇相知,相親相愛!來!都把酒滿上,干了!”

  六人紛紛仰頸,再次干了一碗。沈子聰一看前面兩人都已敬過了酒,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道:

  “玄齡和輕塵把話說得有滋有味,但沈某是個木訥的人,平日里話都說盡了,此刻也不知該講些什么……兄弟們,沈某的情誼,都在酒里了,干!”

  沈子聰為人篤厚,不善言辭,但平日里舉止間透露出的情義卻是最為自然。眾人欣然而應(yīng),又喝了個涓滴不剩。

  這時曾平站起身來,舉碗正聲道:“我等相逢于此,與其說身不由己,倒不如說是造化弄人。雖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曾某從不覺得身處險地,即便年命朝露,人禍難逃,心中亦然坦然,不為別的,只因‘與子同室,豈曰無依!’兄弟們,再干!”

  成歡聽出了曾平言語中的一絲悲哀,他似乎是知曉自己難以善終。心中有些難過,看了他一眼,待得眾人酒又填滿,舉碗道:

  “成歡敬各位兄弟,愿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轉(zhuǎn)眼幾人已喝過了五碗,輪到劉玉堂祝酒時,他已面色酡紅,眼目惺忪,搖搖晃晃著站起身,卻是還沒開口,突然掩嘴而奔,跑到洞口吐了起來。

  眾人哈哈大笑,高玄齡望著他的身影,打趣道:“玉堂,你這酒量不行啊,將來要娶了婆娘,只怕還沒入洞房就倒了呢!”

  杜輕塵笑道:“難怪何伯說你女里女氣的,你小子就是缺點男子氣概,這酒量還不如一只貓呢……趕緊的!吐完了給老子回來,接著喝!”

  成歡早就跟了過去,看他吐得辛苦,拍著后背幫忙順氣。卻見劉玉堂聽到高、杜二人的言語,面色微滯,眼中竟有厲芒閃過!

  他心中錯愕,幫忙解釋道:“兩位哥哥跟你親近才這般開玩笑,玉堂莫介意,歇會兒再喝吧?!?p>  “我沒事,剛才喝的急了!”劉玉堂拂開成歡的手,臉上已是笑意盈盈,“我又哪里介意了,歡哥怎么會這么想?”

  成歡看他神情真摯,微微一愣,暗想:“莫非方才是我眼花?”遂即攬住他肩膀,笑道:“好玉堂!回去了!”

  或許太久未曾聞過酒味兒了,眾人才會有這一番痛飲海喝。一輪祝酒過后,方覺少了佐酒的吃食,沈子聰故技重施,又烤了些鷲肉來在席間鋪開,大家邊吃邊喝,談天說地,其間又有杜輕塵活躍氣氛,更添興致,一時間洞中其樂融融,好不逍遙。

  江湖人喝酒,少不了行令劃拳,猜牌道字,六人分別來自天南地北,各地飲酒的風(fēng)俗又大不相同,有的這一個回合輸?shù)粢魂?,下一回合必定重新立?guī),非要找回勝場。故而整個行酒推杯的過程,往往呼聲陣陣,笑聲連連。

  不知不覺間已是月上中天,兩壇子酒也都見了底,沈子聰,曾平和劉玉堂早已醉倒,席間也只剩下了三人。

  看到面前二人搖搖欲墜,杜輕塵笑道:“玄齡,歡弟,你二人已是強弩之末,我看乖乖認(rèn)輸了吧!”

  高玄齡勉強搖了搖頭,口齒不清:“你……你小子別……別得意,接著……喝……喝……”撲地一聲倒地,就此不醒。

  “哈哈,又倒了一個!”杜輕塵得意之極,轉(zhuǎn)頭對成歡道:“歡弟,你杜哥我有百斗之量,你服是不服?”

  成歡用力撐開眼皮,拉過一只空酒壇來,笑道:“你有本事……把我也灌倒啊!”

  “欠揍不是?酒都喝光了,我還怎么灌你!不過歡弟你別急,將來有的是機會,讓你見識我杜百斗的海量!”

  施施然站起身,走到洞口,對著那一輪皓月作傷心狀,嘆道:“何當(dāng)一飲三百杯,與我同銷萬古愁!高手寂寞!寂寞??!”

  聽他裝腔作勢,成歡不由笑罵。

  二人把那四個醉倒的扶上床榻,一番忙碌后,困意也都涌了上來,當(dāng)下不再多言,各自便躺下睡了。

  睡到半夜,成歡被一陣動靜驚醒。睜眼一看,竟是飛雪站在床邊,正抬起爪子輕推自己。揉了揉眼睛,問道:“這大半夜的,你怎么又跑來啦?”

  飛雪自然不能答他,嘴巴在羽翼下一拱,竟是變戲法般地變出一枚紅彤彤的果子來,銜在口中,不住地示意成歡去拿。

  成歡將那果子接了,問道:“給我吃的?”

  飛雪點頭,成歡呵呵一樂,單是聞到那果子香甜的味道就已垂涎,此刻得到答案,更不客氣,幾口就吞了下去。

  入口香甜清冽,竟然恍惚覺得有種汾酒的味道,成歡不知這是個什么果子,卻知道飛雪并不會害自己。

  那白鶴見他吃完果子,突然將身子伏低,幾乎是臥在了地上。成歡見它不住地朝洞外看,腦中靈光一現(xiàn),問道:“飛雪,你這是要帶我出去?!”

  飛雪大點其頭,成歡大喜,幾乎立時要蹦起,眾人夢寐以求的,不就是逃離此地嗎?

  他心花怒放,立即跨上鶴背,飛雪待他坐牢,低鳴一聲,羽翅一振,眨眼便飛出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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