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樂帶我進(jìn)了內(nèi)殿,殿宇被燈火映的如同白晝,錦衣華服浮光而行,燁然若神人。宴席之上,我又看到了江遙。他坐在影影綽綽的人群中,高挺的鼻梁撐起了臉廓的線條,美好的像一幅畫。旁邊還有幾個差不多年紀(jì)的人,其中一個少年是丞相家的,我去相府的時候見過。
宴席上的人有一半的目光都在文樂身上,順帶著打量了我兩下,這種眼神很讓人不舒服,就像長在肉里的刺,知道在哪兒一處,可就是找不到,時不時扎你一下,鉆心的疼。
江遙看見文樂過來,道:“你去哪兒了?”
文樂跳過他的問題,反問道:“燈謎來了嗎?”
江遙道:“早過了?!?p> 文樂不信,道:“你又騙我,他們都沒走,肯定還沒結(jié)束!”
江遙笑了:“這次倒挺聰明。”說著,看了我一眼,而后又把視線移開,他對我不感興趣。
燈謎都很簡單,還沒有前幾天母親給我出的難,燈謎的答案被內(nèi)侍送走,換回來一連串的賞賜。
最后一個燈謎是哪天見到的白面無須的老爺爺親自送來的,花燈也比之前的幾個大上許多。
“皇上親擬了一道燈謎,還請公子小姐們瞧瞧,這個獎可不是一般的金銀器物,可得用心吶!”
那燈謎我看見了,只有四個字:近水樓臺。
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
這是什么意思?
正思索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動亂,而后從簇?fù)淼娜巳褐凶叱鰜硪粋€穿著黃袍的男子,劍眉星目,自帶著一股懾人的威嚴(yán)。
文樂先喊了一聲“父皇”,眾人齊齊的跪在了地上。
皇上讓我們起來,問道:“朕出的燈謎,大家可都猜出來了?”
眾人自有見識,此刻卻都不吭聲,偌大的殿堂安靜的可怕。
那聲音是在我頭上響起的,“你可猜出來了?”
我知道是在問我,可我不敢回答,腦子里一直響著一句話:完了,我還是闖禍了!
那只手伸了過來,寬大的手掌指節(jié)分明,我縱使再不情愿,心也里有一千個、一萬個恐懼,促使著我把手伸了出去。
皇上把我拉起來,引到他身邊。他長得很好看,豐神俊朗,英武不凡,年輕的時候必是個卓然于世的少年郎。
“早就聽聞承國公的女兒聰穎不凡,見卿如此,便知名不虛傳!”
為這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地聚在我身上,像洪水一樣。而他牢牢地握著我的手,成為著撲面而來的風(fēng)浪中唯一的港口。
我成了開國以來,唯一一個沒有皇室血統(tǒng)的郡主,賜號長樂。
在座的人無一不是震驚的神色,江遙離我最近,他眼里卻沒有眾人的驚訝,那一刻竟有些像母親,平添了他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復(fù)雜。
我有了一塊自己的封地,也有一支一千多人的士兵守衛(wèi)?;噬线€親自為我點了一顆朱砂,眉心一點,針尖兒般大小,本不易察覺,但我皮膚細(xì)白,襯得朱砂赤紅如血,十分刺眼。
父親母親一起來謝了恩,回去的路上,母親一直沒有笑過,也不說話,她肯定生氣了。
母親的臉色并不好看,回去之后還跟父親大吵了一架。父親從屋里一言不發(fā)地走出來后,母親砸了里面所有的東西,從此一病不起。
母親生病之后,家里的大小事務(wù)漸漸都由姓陳的妾室代為打理。陳氏雖冷淡,處理事情卻干凈利落,比性子過于柔軟的母親強上不少。也是因為她得力,母親越發(fā)不受父親重視,整天不是在屋里躺著,就是在屋外躺著,面色更加暗黃憔悴。
母親吃藥比吃飯都多,一天里大半時間都在睡覺,我就在她旁邊看書,時間久了,草藥的苦味竟也覺得有幾分清新。于是閑來無事的時候經(jīng)常找些藥草玩,姐姐們還笑話我說國公府出了個女神醫(yī)。可是那次給家里的小丫鬟開的方子就很準(zhǔn),連給母親診脈的大夫看了都連連稱贊。
母親的精神一下子松散了下來,沒精力督促我讀書寫字,甚至連生活都漸漸的不怎么過問了。只在心情好的時候陪我下幾盤棋,她下起棋來殺伐果斷,走不了幾招我就輸?shù)钠撞涣簟N业钠逅囋谀赣H的摧殘下突飛猛進(jìn),漸漸已有勢均力敵之勢,第一次掌控局勢的時候,內(nèi)心只雀躍了一下,而后不著痕跡地輸了。即使這樣,母親終究還是厭倦了,她把手里的棋子丟進(jìn)木盒中,道:“不下了。”
那年的冬天特別漫長,立了春還難消濕冷,父親知道我畏寒,親手獵了一直墨狐給我做棉衣,可我最不喜歡這些皮毛,在箱子里壓了一冬,一次也沒穿。
母親病勢纏綿,入了夏也不見好轉(zhuǎn),大夫的臉色也一次比一次難看,下面的人私語不斷,都說我母親活不到今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