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懿,他喜歡下棋,為了最后的勝局頗能隱忍,隱忍的容下眼睛揉進(jìn)沙子,皮肉里埋刺,陌秋就是那暫未取出的刺。
雨季又要來臨了,第一場雨,它滴滴答答的敲打著玻璃,擾的人心緒難安。
穆清塵站在窗前,右手食指和中指夾著的煙被重重的吸了一口,吹出的煙霧繚繞,看不清她的雙眼。
沒錯,她又在抽煙,胸中有難抒之意時,她就會抽煙。
私家偵探的話語反復(fù)敲打著穆清塵敏感脆弱的神經(jīng),他說,當(dāng)年肇事方派來的處理人姓梅,可車子究竟在誰名下不得而知,梅姓人士在國內(nèi)逗留了兩月便不翼而飛了····
這零星的、聊勝于無的信息攪得她腦仁疼,她抬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
猛吸的那口煙嗆得她嗓子疼,連帶著肺也疼,沿著鼻梁留下的淚水不知是嗆得還是苦的。
身后的張寧懿,看著,漫長而有耐心的看著,他貼近她的耳朵,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微弱的聲音說,“痛苦就把它忘了”,
“怎么忘?”,她反問,嗓子已經(jīng)沙啞。
他扣住她的肩膀,看著她在痛苦里掙扎,他說,“短暫而極端的快樂,你做不做”
她說:“做”。
她明白,這只是飲鴆止渴,是一劑暫緩苦痛的毒藥,敢于勇則殺,那便殺好了。
當(dāng)那玩意兒在她身體里無法無天的時候,她果真忘卻了,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她的身體就是江海里的一葉輕舟,隨著巨浪翻騰,也隨著巨浪毀滅。
寧懿記得小時候,他問爺爺蜘蛛是怎么覓食的。
爺爺告訴他,織一張網(wǎng),獵物會以為那是藍(lán)天,心甘情愿落入陷阱,再用毒牙麻痹他,一步步用絲將它裹住,讓它在醉生夢死中逝去。
現(xiàn)在獵物落網(wǎng)了,是時候亮出那殺人性命的獠牙了。
早晨的財經(jīng)新聞里,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著,OMO集團(tuán)高層決策失誤,資金鏈斷裂,公司宣布破產(chǎn)····
這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配著眼前的美食,真是促進(jìn)食欲,穆清塵又咬了一口眼前的三明治,殘留在嘴角的番茄醬像極了獵物的鮮血啊···
MOM破產(chǎn)的消息遠(yuǎn)比電影里喪尸病毒擴散的還快,威力也比喪尸病毒大的多,因為,喪尸病毒還可以逃一逃,可這讓張寧灝逃無可逃。
星辰國際第一分公司里,局勢就像水滴進(jìn)了滾油鍋,徹底炸了···
林助理在張寧灝的旁邊匯報著緊急的局勢,語速之快,就像AK47射出的子彈,射的人頭疼。
她說:“張總,咱們新能源汽車廠房封頂在即,封頂以后我們就可以申請到第一筆撥款,OMO破產(chǎn),咱們的先期投資付諸東流,直接損失近億,另外這筆款不到位,其他項目流動資金周轉(zhuǎn)不開,咱們的資金鏈也斷裂了·····”
背對著林助理的張寧灝低著頭不語,可那肅殺的冷氣近乎凝固了辦公室的空氣,他脖子上的血管尤其鼓囊,像水泥地上爬行的蛇·····
“張總···”,她再次小心的喊了一聲。
“滾出去····我讓你滾出去”,張寧灝的吼聲里沒有溫度,細(xì)聽之下極為凄厲。
助理嚇的連滾帶爬消失在辦公室里。
走廊上,隔著墻都能感受到,地面被摔碎的東西砸的有多疼,嘖,真疼。
“我完了,徹底的完了”,張寧灝耳邊縈繞著這個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時隱時現(xiàn),像索命的幽靈發(fā)出的一樣。
外面的天空烏云密布,濃而厚,是雷電再用力也扯不開的口子。
寧懿站在窗前俯視街道上奔走的人,那感覺很遠(yuǎn),遠(yuǎn)的好似一只大象在看腳下的螞蟻。
他的耳廓在收集著不遠(yuǎn)處傳來的聲音,它有些縹緲,又很真實。
她平淡的訴說,并沒有半分多余的情感,“周絮在四處奔走籌措資金,可她似乎忘了墻倒眾人推的道理”,穆清塵提起紫砂茶壺緩緩向茶杯里注水,濺落的水滴灑在旁邊的茶幾上。
他一身黑色的西服幾乎沒入黑色的雨夜,轉(zhuǎn)身走過來時,帶著黑夜的冰冷,“周絮?”
寧懿嘴里重復(fù)著,淺淺的一抹微笑掛在嘴角,還未成型就消失在那張無害的臉上,只剩下嘲諷,“要上演舐犢情深的戲碼?”
“自然是的”,穆清塵抿一口茶。
一些想法已然在她心中成形,當(dāng)初,周絮母憑子貴,張寧灝是她向上攀登的階梯,若沒有這個兒子,哪還有她周絮今天什么事啊。她自然是要挽救的,只要他在,她才有籌碼,才能下賭注。
“那就看看她的母愛到底有多光輝了”,他唇齒嗡動,嘴里飄出這句不咸不淡的話。
罪惡有限度嗎?如果在別人那兒有,在周絮那里便沒有,她為達(dá)目的可踐踏白也可創(chuàng)造尸骨,她的人性里除了惡還是惡。
寧懿眼前浮現(xiàn)的是昨天江斌給他的資料,周絮和他媽媽顧蘭同在一個孤兒院,情同姐妹,可那次收養(yǎng),讓周絮覺得顧蘭是一個小偷,偷走了本該屬于她的一切。
妒忌的種子埋在她的心底瘋長,終于長成了參天大樹,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腐。
多年后,她借昔日的姐妹情,重新贏得顧蘭的信任和幫助,奪了她的丈夫還奪走了她的命。
寧懿的思緒被輕輕的觸碰拉回現(xiàn)實。
穆清塵問:“有心事?”
穆清塵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頭,長發(fā)鋪在胸前。
“沒事”,寧懿大掌輕撫著穆清塵的臉頰,大拇指上的薄繭磨砂著她滑嫩的肌膚,酥酥麻麻的觸感在她身上蔓延。
“我懂,你的負(fù)累我都懂,累就睡一會兒吧”。
穆清塵直起身子,讓寧懿靠在自己肩頭。
沒一會兒,他就發(fā)出平穩(wěn)而輕淺的呼吸。
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過去,即便在夢里也回不去。
花園里,那個年輕的女人難得的好心情,她坐在椅子上,溫柔的笑著,懿兒,快到媽媽這兒來,她不舍的摸著小男孩的頭發(fā)笑了,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或許這就是大家所說的回光返照吧。
畫面一轉(zhuǎn),西裝革履的男人立在墓碑前,碑前放著一束菊花,他喃喃的說,快了,我快給你報仇了。
穆清塵看著他緊皺的眉頭,喃喃的囈語,心疼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蓋了薄毯,看著他眉頭舒展,自己也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