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從女魃那里回到村子,天色已經(jīng)暗沉。
她抓著衣角,在冬季陰冷的風里吹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往江癸家里走。
江癸作為村中長老,家里也算闊綽。兩間敞房兩間耳房,朱門大漆端端正正,硬邦邦地對著阿丑。
“這么晚才回來,又去哪里膈應(yīng)別人了。”
江癸剛好走到屋外,陰陽怪氣地說道。
阿丑囁嚅著,不敢抬頭。
江癸滿臉蔑然,不再看她。
“爺爺!”
江子演滿臉的欣喜在見門外站著的阿丑時瞬間變成了厭惡,他惡狠狠地看著阿丑:“你可真不知羞恥,我要是你才不會再回來這里。”
阿丑低頭,默然不語。
“子演,進來?!?p> 江子演故意貼在她旁邊走,把她撞了個踉蹌。
阿丑低著頭,磨磨蹭蹭地跟進去。
房子雖寬敞,里面卻只住著江癸和江子演兩個人。吃百家飯的阿丑幾個月才會輪到他們家一天。
江癸從廚房里端出分好的三碗干飯,還有一盤子擺在江子演面前的青菜。
“子演多吃點。”
江癸笑瞇瞇地看著自己胖乎乎的大孫子,和任何一個慈祥的老人一樣。
“怎么又是白菜……”
江子演嫌棄地拿筷子扒拉著碗里的菜。
江癸嘆了口氣:“再忍一忍吧,等過幾日播種了,就有人拿別的菜出來賣了?!?p> 江子演苦著臉扒拉著米飯。
阿丑縮在桌子的一個角,捧著自己那碗飯慢慢嚼。
江癸皺眉,冷冷道:“你昨天是在三嬸子那里?”
阿丑不知所措,怯怯地點了點頭。
奇了怪了。
“吃啊。”
“嗯。”阿丑不敢伸手去夾江子演面前的菜,低著頭一口一口把干巴巴的白米飯咽下去。
等把端上來的飯菜都吃光,江癸一抬下巴:“你去洗碗?!?p> 阿丑默默地起身把飯碗端到院子里,熟練地打井水開始洗碗。
冬日的井水冰涼入骨,阿丑小小的手掌被凍的連毫無知覺。她三兩下迅速把碗洗刷干凈,趕緊回到屋子里。
江子演已經(jīng)進里屋了,里面生了火,肯定很暖和。
要不要進去呢……
“阿丑!”
江癸氣呼呼地從廚房走過來,一把拽住阿丑的領(lǐng)子。
“你這個賠錢貨,我居然還給了你一碗飯吃!”
江癸雖然年過花甲,但是手指卻和鷹爪一樣有力,阿丑整個人都要被他拎起來了,喉嚨都要喘不過氣來。
“怎么了怎么了。”
江子演從里屋跑出來,胖乎乎的小身板把屋門堵了個嚴實。
“這是怎么了?”
江癸死死地盯著阿丑,近距離看她臉上的傷疤越發(fā)丑陋和邪惡了。
“你在我們家,就從來沒有過好事!”
江子演哪里看過爺爺這個樣子,一時也慌了神。
“爺爺,爺爺您別著急,別被氣壞了身子?!?p> 阿丑扯著他枯如樹枝的手掌,艱難地辯解:“我、我什么,都沒做。”
“你沒做,”江癸拎著她就往廚房拖著走,“你敢說那些黑豬肉不是你吃的?”
江子演一驚,也跟著往廚房走。
“三嬸子那個守財奴,會讓你在她們家吃飽?你要是沒偷我熏的黑豬肉晚上會不想吃飯?你也配!”
江癸咄咄逼人,手上沒輕沒重地扯著阿丑的衣服。
“我,我沒有,不是我吃的……”
“不是你還有誰?”
江癸把她摔在地上,惡狠狠道:“除了你還有誰?我清清楚楚數(shù)了這豬肉少了四塊,你當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
江子演看著狼狽地摔在地上的阿丑,神色不太自然。
“不是我吃的,我晚上吃的少是因為下午在天女大人那里吃了魚。”
“哈哈,哈哈哈,”江癸都被她這慌不擇言的借口氣笑了,“那個天女連柴都不讓人砍,會給你東西吃?你是我當什么人了!你這個小賤貨還真是什么話都說得出口!”
江癸氣的往她身上打了好幾下,打的她抱頭滾在地上哭。
“真的不是我吃的,我連有這個豬肉都不知道。”阿丑的話里帶著哭腔,好不凄慘。
“不是你還能是誰?是我嗎??。 苯镫m然是一把老骨頭,打起人卻還是力氣十足,一點也不留情面。
“肯,肯定是她偷吃的!”江子演神情扭曲,站在旁邊看著阿丑被打。
“我讓你這個小賤貨說謊!你以為這次還有天神大人來救你嗎?啊!”
“我讓你說謊!讓你說謊!”
江癸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地上的阿丑已經(jīng)連哭泣的力氣也沒有了,全身上下都酸痛難忍,臉上也被淚水和灰塵蹭的一片狼藉。
江子演跨過阿丑來安慰江癸:“爺爺您別為這個賠錢貨氣壞了身子?!?p> 江癸扶著懂事的孫子的肩膀,沖著阿丑吼道:“你給我滾!你不配在這個屋子里?!?p> 江癸說完,半踢半踹地把她趕到了院子外面。
“爺爺咱們回屋里?!?p> 江子演扶著自己的爺爺,回到燃著溫暖火光的屋子里。
阿丑在深夜隆冬里遍體鱗傷地爬起來,愣愣地看著這座紅漆的大房子。
也不知站了多久,阿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怎么站在外面?”
阿丑抹了把臉,帶著濃濃的鼻音喚她:“辛叔?!?p> 江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癸家的大門,嘆了口氣。
“來我家住一晚吧?!?p> 阿丑牽著江辛的手,走到江辛窄小但溫暖的家里。
江辛的妻子是個矮矮的溫柔女人,她和江青青出來接江辛,看到阿丑也沒露出多驚訝的神情。
江青青和父親撒完嬌,笑著來牽阿丑的手:“今天你和我睡一起吧?!?p> 阿丑吸了吸鼻子,被江青青帶進了溫柔的房間里。
她和江青青用同一盆熱水擦洗過,江青青笑著對她說:“我去給你拿一身我的衣服?!?p> 她穿著江青青柔軟的衣服,躺進暖呼呼的被窩里。
正房里,江辛奇怪地看著桌子上的一碗豬肉:“這是今晚吃剩的?”
他的妻子端來熱水,柔柔地回答:“是青青拿回來的,說是村長想著這畢竟是咱家養(yǎng)的豬,就給咱們多分點?!?p> 江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