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然潛意識的后了幾步,對于自己的反常她是沒有任何察覺的。待顧南城走近了,“我去下洗手間?!边@是逃跑,沒出息的逃跑。
顧南城看著蕭清然消失在拐角處的身影,她的反應,有些意外。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老同學之間的問候,本應該親切,在韓曙與顧南城之間卻顯得有些假仁假義。
“好久不見。”韓曙說著轉過頭看著徐迭生,“徐教授,徐迭生。”這介紹,有點故意。
“顧南城。”
“幸會?!?p> 客套的介紹,客套的言語,世俗到?jīng)]有一絲人情味。這是商戰(zhàn)場上無聲無息的硝煙。徐迭生不僅懂,而且能將這些處理到恰到好處。別人都知他教歷史,卻不知他本人是心理學博士畢業(yè)。控制情緒他是高手。
十多分鐘過去了,蕭清然還未見回來。
“抱歉,失陪下。我需要去找下我的女伴。”韓曙這話是說給顧南城聽的。
顧南城笑了笑,“請便?!笨床怀鲆唤z一毫的情緒波動。
酒會指定的吸煙區(qū),路過不管男女,總會定下來駐足一兩秒。一個女人抽煙,竟能如此充滿誘惑。潔白如雪的臉,蒙上一層淡淡的煙霧,大波浪的頭發(fā)繞在胸前,如果再配上一身旗袍裝,就好比從畫中走出來三四十年代的女子,儀態(tài)萬千,氣質卓絕。
一支煙,未完,已經(jīng)第五個了。蕭清然未理。她知道別人對自己作何評價,視覺動物的思想能高超到哪里去呢?其實,她內心又何嘗看得上這些表里不一的男人。
韓曙找到她,遞給她一杯香檳。她問為什么不是酒。
韓曙靠著墻邊,嘴角一抹笑,“酒,會醉人?!?p> 蕭清然將香檳放回到路過的服務員的托盤上,換了一杯紅酒,“我不喜歡喝香檳。”白色的液體,清香的氣味,總會給人欺騙。其實,它也醉人。
韓曙看著朝這邊走來的顧南城,“你覺得他是酒還是香檳?”
蕭清然輕搖著手中的紅酒,眉目淺笑,“韓總,這個問題我有權不回答。”她怎會不知這是試探。對于蕭清然來說,顧南城既不是酒也是香檳。那是毒藥,會喪命。
“老同學,有了佳人,竟撇下昔日同窗。”顧南城言語是打趣,雙眼看著的卻是蕭清然。
“我的錯。自罰一杯?!?p> 蕭清然的視線自始至終未在顧南城身上停留,“那我就不打擾兩位敘舊了。失陪?!?p> “我記得你上學時喜歡的不是這個風格?!鳖櫮铣强粗捛迦浑x去的身影,嘴角含笑。
“口味是會變的?!?p> 蕭清然脫掉高跟鞋,走在下山的路上。因為她提前離開,這個時間又沒有出租車上來,她只要走路下山,好在離公交站不是很遠。此時正值中午,太陽光照在柏油路上,腳踩在上面,有些發(fā)燙??伤耘f沒有停下來倒回去,她自己知道,這么急于離開是為了逃脫顧南城。那是噩夢,一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噩夢。
“嘟,嘟。”蕭清然轉過身看見,是徐迭生。
車子停在了她身旁。她看了一眼,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矯情不是她的風格,故作堅強,也不是她的性格。
蕭清然看著正在開車的徐迭生,剛才不過是一面之緣。此時,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的這位男子。不得不承認,徐迭生長得頂好看的那種,她竟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樣的美色。此男只因天上有,人間哪的幾回尋。食色性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蕭清然也不例外。
“唐小姐,我好看嗎?”徐迭生突然停下了車,轉過頭看著她,右手放在座椅靠背上。姿勢,有點像調情。
蕭清然的臉有些微微發(fā)燙,急忙轉過頭看著窗外,“不好意思?!?p> 徐迭生重新啟動汽車。竟然會害羞了,這倒有點不像她花卿墨了。
忽然想起,那一世?;ㄇ淠哪赣H花菲要將她許配給七星殿第五代傳人蘇逸辰,花卿墨竟然當著一眾大臣的面拉著他一起跪在了大殿上,“父皇,我此生只嫁西煥一人?!彼粗?,眼里全是流光溢彩。
可花家之人怎可下嫁西家,西家是奴,花家是主。主仆,一尊一卑,豈可同席而坐?
花菲當然不許。嚴禁花卿墨再見西煥。可就在花卿墨與蘇逸辰訂親宴的前一夜,她竟然偷跑出了宮,并且當著一眾下人的面走進了西煥的房間,脫掉外衣,躺了上去。
同床而寢。
那年花卿墨十三歲,西煥十八歲。
這場定親宴自然作廢。作風這般大膽,致此無人敢再提迎娶花卿墨之意。
可,最后與她同席而坐的人依舊不是他。
因是山路,車子開得緩慢,倒不是徐迭生車技不好,而是私心。蕭清然倒也不著急,索性躺在椅背上睡著了。夜晚失眠,她本就缺覺,加上山路彎彎繞繞,徐迭生又開得慢,睡著倒是自然的事情。
車子到了市區(qū),徐迭生并未叫醒她。他講車子停在了路邊。睡著了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無害的小白兔。他伸手想要去碰觸她的臉,卻在要觸碰到時,收回了手。
不知是上一世的膽怯?還是害怕擾了她的好夢?
蕭清然醒來已是傍晚時分,路上全是形色匆匆趕著回家的人。她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雙眼,“現(xiàn)在幾點了?”
“六點。”
蕭清然環(huán)視了下周圍,九點她有電臺直播的,從這里坐公交過去還來得及。她打開車門,回頭說了聲,“謝謝。”
徐迭生拉住她,笑的顧盼生輝,“唐小姐,期待下次見面?!?p> 蕭清然禮貌一笑,關了車門,朝公交站臺走去。
下次?她和他?不會再有下次的。盡管她并不知他身份,但從行為修養(yǎng)、談吐舉止她知他定不是泛泛之輩。
每晚錄完節(jié)目,蕭清然都會習慣性的多走兩站,再坐公交。做情感電臺節(jié)目需要情感的投入,而她要在到家前將釋放出來的情感如數(shù)盡散。走路,便是她的方式。
蕭清然住的小區(qū),是東州市典型的老舊小區(qū)。電線在樓梯間縱橫交錯的爬行,樓梯的扶手已經(jīng)氧化生銹。樓梯間路燈也是一層樓亮,一層樓不亮。她掙錢不少,卻依舊缺錢,因為小寶高昂的治療費。
她住在七樓,最頂樓。剛好她門口的路燈壞了,已經(jīng)告知物業(yè)幾次了,都不見人來換。所以,這幾天每次回來她都是通過手機電筒。她剛拿出手機,頭的上方便傳來一束光。
顧南城。
十步臺階,他居高臨下,她抬頭仰視。
逃不了的,他知道她的一切,要怎么逃?她抬起腳,一步一臺階,她的身高緩緩上升,距離漸漸變短。第一次覺得,這十步臺階太短了。她走到第五步時,顧南城便下到了第六步臺階,心急這毛病,看來他是沒改的。
顧南城單手插兜,一手拿著手機,光亮蕭清然的臉上,刺痛她的眼睛。她低下了頭,他看著她。
“瞳瞳。”瞳瞳是蕭清然的小名,這是顧南城取的。取至王安石的《元日》:“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蓖翘炝恋囊馑?,代表希望和美好,也意指女孩子朝氣蓬勃,活潑開朗。
蕭清然抬起頭,看著顧南城,孤冷清高,“顧總,我現(xiàn)在叫唐伶?!?p> 顧南城將手機放進兜里,伸手抱住了蕭清然。
蕭清然未有任何掙扎,開口說道,“顧總,對剛過一面的女人這般熱情,似乎有失禮節(jié)?!?p> 顧南城放開蕭清然,表情有些僵硬。她與他僅僅是剛見過一面的人?剛才在酒會上,他以為她是因為人多的緣故。殊不知,那不是她的作戲。她對他,是真的淡漠、疏離了。
蕭清然看著顧南城,眼神是陌生的,留下,“我們不熟”四個字。蕭清然越過顧南城,上樓,轉動鑰匙,開門,進了屋。哪還有剛才的淡定、從容,整個人順著墻癱坐在了地上,冰涼的淚順著頸項落下。
是真的不熟。她熟悉的是2008年8月19日那夜前的顧南城。自此以后的顧南城,她是不熟悉的。那一夜,顛覆了他們的關系,也顛覆了她的人生。在父母去世之后,遇到顧南城,她本以為人生從此會少了苦難。畢竟失去雙親的痛已經(jīng)太過沉重了。
在父母去世之后,她生活中的光全是顧南城給的。所以,她珍惜他,信任他。在那八年的時間里,他是她最親的人??蛇@道光猝然中止在那一夜,她的人生全黑了。
因為在地上蹲久了,腳有些麻。她扶著墻壁起來,打開燈。透著白光的LED燈,很亮,她不喜屋里太暗。可依舊照不亮她的世界。她就是一個睜眼瞎,在這個黑暗的世界橫沖直撞的。因為在那一片漆黑的世界里面,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