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栩掀開營帳的簾子,一進門就看到正站在凳子上攪著吊爐里的肉湯的沐陽靈。
通天塔負一層的這個模擬太陽此刻已經(jīng)和外面真正的太陽一樣落下去了,整個地下世界一下子就黑了下去,只剩下每個營帳前的微弱火光。這些營帳就是他們這幾天的住處,很顯然,他和沐陽靈那個活寶分到了一個帳篷。
“回來啦!”沐陽靈興高采烈地跳下凳子,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本公子哥都在這躺一天了?!?p> “躺一天?你沒去比賽?”枯栩一臉懵逼。
“比了呀!本公子哥還在擂臺上遇到一個好漂亮的小姐姐,她好美、好高、動作優(yōu)雅絲毫不拖泥帶水......“
“說人話。”
“輸了......”沐陽靈撇過頭,露出另一邊紅腫的臉頰,“那爆娘們踹起人來真的是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要不是本公子哥從來不打女人,特別是打不過的女人,本公子哥早就翻臉了!”
盡管沐陽靈現(xiàn)在的樣子很滑稽,臉紅鼓鼓的像是嘴里塞著幾十顆棒棒糖的小孩子,可是枯栩卻笑不出來,甚至有些失落:“輸了就徹底與大聯(lián)盟無緣了啊?!?p> 枯栩不禁又想起了早上被他擊敗的黃杰,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眼里的失落。還有下午的對手,那個臉上、胳膊上滿是刀疤的少女,枯栩都不敢想象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樣訓練,才會留下那些疤痕。不過枯栩可以確信,她一定是真的非常非常想成為大聯(lián)盟的一員,她那堅定的眼神里閃著熾熱的火花。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為了能夠加入大聯(lián)盟,那個正值花季的少女甚至不惜毀掉自己的容貌!那些丑陋的刀疤觸動了枯栩,師父傳授的那種左右手換來換去的刀法把刀疤女孩晃得暈頭轉向,可是枯栩一直沒狠下心來擊敗她。那場戰(zhàn)斗持續(xù)了兩個時辰,最后女孩無力的躺在擂臺上,淚流滿面:“我不用你可憐!”,比賽以女孩的認輸而告終。
“無緣就無緣了唄!”沐陽靈絲毫沒有傷心的樣子,“緣分這東西吧!本公子哥還是希望出現(xiàn)在某位本公子哥一見鐘情的美麗小姐姐身上!誰稀罕和這塞滿汗臭的破聯(lián)盟有緣啊!”
看到這個小矮子臉上傻傻的笑容,枯栩緊鎖了一天的眉梢也漸漸舒展開了。
“我媽還時常給本公子哥說呢,幸福不是得到什么,而是不失去?!便尻栰`學著母親說教時的語氣,“再說本公子哥是來一睹‘逝’的風采的,現(xiàn)在不僅一睹了,還被它的‘風采’掀得滿地打滾!哈哈!賊過癮!”
“好吧,”枯栩終于笑了起來,“不管怎么說,你沒事就好?!?p> 枯栩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香噴噴的肉湯,“那你還不回家嗎?”
“你的比賽還沒結束,本公子哥怎么能不留下來為你加油打氣呢?”
“我看是因為第一天就被淘汰回家太丟人了,沒法給你爸媽交代吧!”
“羊駝嘞......本公子哥好像被看得透透的......”沐陽靈一副乞求的可憐表情,“讓本公子哥再待幾天再回去吧!本公子哥實在是拉不下這張小臉告訴我媽本公子哥第一場就被踹了!讓本公子哥留下,本公子哥一定會當一個稱職啦啦隊的!”
“隨便你吧?!笨蓁蚬緡5卮罂谘手鉁?,“嗯~你的手藝還真不錯!”枯栩豎起大拇指。
“那是!在本公子哥的眾多優(yōu)點中,廚藝可是僅次于本公子哥帥氣的容貌之下!”沐陽靈也豎起大拇指,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枯栩滿足的大快朵頤著,他是真的餓了。沐陽靈又拿出一個瓷瓶子,里面裝著紫紅的液體,一打開便是滿屋濃郁的幽香。
“這是什么?”枯栩問。
“葡萄酒,‘醉望夕’,世間最美妙的葡萄酒之一,望夕書局產(chǎn)的?!便尻栰`又拿出兩個大碗來倒酒,“用碗將就著喝吧,本公子哥的珍藏版酒杯之前被山賊搶走了,酒也只剩這一瓶因為從包里滾了出來才沒被劫走?!?p> “等等,”枯栩接過大碗,“書局?產(chǎn)酒?還是世間最美妙的酒之一?”
“對??!望夕書局都沒聽說過嗎?就是那個‘書香酒美老板娘更美’的望夕書局??!”沐陽靈急不可耐的喝下一口,甘甜醇厚,滿嘴幽香,“望夕書局雖然是書局,可是不僅僅只是藏書萬卷,那里的葡萄美酒更是一絕啊!只可惜書不外賣,酒不量產(chǎn)?!?p> “還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枯栩也輕嘗一口,并沒有記憶中酒的烈勁。那年他偷喝師父的藏酒時可是嘗到了苦頭,就像是吞下了一團火球,好像胃都要被燒穿了一般,在嫌棄師父品味的同時,枯栩也暗自決定長大后不能像酒鬼師父一樣把錢浪費在這東西上面,“既然是最美妙的葡萄酒之一,師父應該會很喜歡吧?”枯栩有點想光頭師父了。
“帶給他嘗嘗不就知道了?”沐陽靈大方的把剩下的半瓶放到枯栩面前。
“不量產(chǎn)的酒,應該很貴吧?”枯栩想起師父總是要摳門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喝上他熱愛的“瓊花釀”,平時都只能喝街口的老燒酒,而這個不量產(chǎn)的酒一定比瓊花釀更貴吧?
“小問題吶!”沐陽靈神氣地拍拍胸脯,“錢多,可是本公子哥僅次于帥氣與廚藝的優(yōu)點!”
枯栩又被那滑稽的樣子逗樂了,雖然才相識幾天,可是枯栩發(fā)現(xiàn)好像任何煩惱都不能沾染上這個活寶,不僅是他,連同他身邊的人也不能。
......
從踏入雪山的那一刻起,木子就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從夏季一步跨越到了冬季。
蕭索的寒風打在身上,如同萬根金針扎進體內(nèi),連身上厚厚的熊皮大衣都抵擋不住。木子抬頭看了一眼這已經(jīng)分不清界限的天空就趕緊縮回脖子,這裹著冰渣的風如此猛烈,難怪大聯(lián)盟的羽艦進不來。木子瑟縮著身子,像個木偶一樣一步一步向前踱著,他已經(jīng)完全感覺不到耳朵的存在了,怎么就沒想到準備一個帽子呢?在夏季的烈日下人們總會忘記凜冬的嚴寒。
木子不禁又一次佩服起前面這個男人了,身上披著和自己一樣的白熊皮,卻好像根本就不會冷一樣,依然英姿颯爽,仿佛寒風到了他面前都只能選擇退避!
積雪厚及腳腕,無容使在雪地中一步一個腳印,時不時地揮刀斬斷擋路的樹枝,樹梢上的積雪落到臉上他就隨手撣去。木子跟在后面,踩著他的腳印走,在這樣的雪地上行走,你永遠不知道這雪層下是什么,可能會有一塊尖石等著刺破你的腳掌,也可能是一個深坑。所以由一個人在前面探路,其余的人跟著第一個人的腳印走是最明智的做法。
木子看著那揮舞著的刀,每一次刀光閃過,都會有幾段樹枝落下。想想那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木子就一個勁兒打顫兒。
前面就是今天經(jīng)過的第3個補給點了,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無容使并不打算走夜路,他們今晚將在這個補給點過夜了。與之前的兩個補給點一樣,這也是一個山洞。天然的山洞在洞口裝上鐵門就成了一座堅固的堡壘。
一鉆進鐵門木子就趕緊開始生起火來,他已經(jīng)凍得不行了。
厚實的鐵門將寒風隔絕在外,洞內(nèi)的火焰噗嗤噗嗤地吐著熱氣,暖洋洋的。
無容使將已經(jīng)曬成肉干的野豬肉放在火上煮著,時不時的抬頭透過門上那個極小的小窗看看外面逐漸飄起的雪花。
“明天我們得頂著雪趕路了?!睙o容使拿出地圖,研究著路線。
“會是很大雪吧?”木子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后悔嗎?”無容使突然問。
“嗯...啊?后悔什么?”木子一時間有些茫然。
“后悔那天跑來報信,后悔那天擋在我面前,如果那天你沒有來,就不會知道‘清雪行動’,也就不會被我?guī)У竭@個鬼地方來了?!?p> “不不不,”木子連連搖頭,“尊座,我不后悔,尊座真的,我真的不后悔。”木子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好像生怕尊座不相信一樣。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會發(fā)生,你還是那個只負責跑腿的小戰(zhàn)士,”無容使自顧自的說著,怔怔出神,“而我......如果當初沒有知道那件事,也許、也許,現(xiàn)在哥哥也還在我身邊......有些事情,知道了,就必須去做,不是嗎?”
“尊、尊座,我以前的隊長常給我們說,知道的越多,需要承擔的東西也就越多了,太明白了反而不好,人還是傻點好!”木子說完又連連擺手,“不過尊座,我一點也不后悔,真的,我不怕承擔責任。我一直覺得隊長說得不對,但是一直不敢說出來......”木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尊座,你不要給我隊長說啊......”
“說吧,在這里他聽不見。”無容使有些想笑。
“我、我覺得,人雖然是傻點好吧,但是總得有人聰明、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只有聰明的人出來承擔了,傻的人才可以繼續(xù)傻下去?!蹦咀咏K于把已經(jīng)在心中整理了數(shù)十遍的話說出來了。
“所以,你是寧愿做聰明的人?”
“嗯嗯,是的尊座,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傻的,像我這種沒爹沒媽的孩子就沒有資格傻?!蹦咀油蝗蛔逼饋?。
無容使伸手拍拍他的頭,“傻孩子!遇到我也算你倒霉了,明明拼命救了我,我這個人不但不想著報恩還要拉著你來受苦?!?p> “沒有沒有??!我那么沒用,擋個骨刺都沒擋住。”木子垂下頭。
“不管擋沒擋住,總之你用生命來為我擋了,我就想問問,為什么?”
“因為尊座這么厲害的人不能死?。〈舐?lián)盟還需要尊座呢!我就不一樣了,如果我的命可以換尊座的,丟卒保車那不是很值很劃算嗎!”木子捏緊拳頭,“那樣的話,我也算死的有價值了,就像爸爸媽媽一樣......”
無容使愣住了,真的是這樣的道理嗎?丟卒保車,丟車保帥,很值很劃算......可是、可是......人命和棋子是一樣的嗎?
“怎么了尊座?”
“沒什么,”無容使回過神來,笑了起來,“做了聰明人可就不能再傻了?。 ?p> 木子也傻傻的笑了起來:“嗯嗯!謝謝尊座給我一個做聰明人的機會?!?p> 無容使拍拍他的肩膀,走出鐵門,對夜空放出一顆閃亮的藍色信號彈再回到山洞。那是對盟主的承諾,代表平安的藍色,山下的掃雪人看到了會在第一時間稟報給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