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話 如你所愿
有人會像太陽一樣溫暖，照進(jìn)那些陰暗的角落，連帶著那些寂寥或是腐朽。
而我，顯然不在此列。
相比于溫暖的日光，我更像是凜冽的寒風(fēng)，足夠把那些接近我的人一一刺傷。
自那以后，李倩更少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偶爾幾次碰面，她也是匆忙間就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
我想對于彼此而言，大概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們曾經(jīng)那么要好，現(xiàn)在卻唯避之而不及。
這一切都?xì)w咎于我，我也沒什么好狡辯的。
老天像是開了一個玩笑，我們都變了，再也回不到最初模樣。
我一邊感激著她們帶來的溫暖，一邊因為自己而給她們帶來的傷害而感到傷感?；蛘哒f成焦慮更加合適，對，焦慮不安幾乎充斥著那段歲月。
后來很長的日子里我陷入了無休止的焦慮與不安之中。
直到那晚月明星稀，本是一個晴朗的夜晚。眼下，我卻不這么認(rèn)為，我被七八個男孩子堵在了學(xué)校里的小道上。
帶頭的那個染著一頭不羈的黃毛，嘴里叼著一根未點(diǎn)燃的煙，黑色背心破洞牛仔褲，臉上掛著不屑的笑容。沒來由的我就想起了劉童，他也總是這么一副德行。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眼前這個人怎么看都來勢洶洶，實在不像個善茬。
不出我所料，七八個人就把我圍在了當(dāng)中，帶頭的黃毛旁邊一個小弟模樣的小子識趣地給黃毛點(diǎn)上了煙。
黃毛瀟灑地抽了一口煙，湊到我面前，煙霧噴在我面前緩緩開口：“你就是高一二十班劉諭軒吧？”
雖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招惹到了他們，但從他們指名點(diǎn)姓找上門我就知道今天難免又要挨頓揍。我也不搭話，只是淡淡的看著他。
黃毛似乎被我的無禮激怒了，怒極而笑：“小子，希望待會你還能這么淡定?！?p> 我趁他說話的空擋一拳就揮了上去，正中他的臉上。他沒想到我會突然動手，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隨著慣性向后倒退了兩步。我本以為這一拳足夠把他打倒的，看樣子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事實上他確實沒這么容易擊倒，看樣子他得有一米八或者更高。
轉(zhuǎn)瞬之間我又揮了一拳上去，拳頭剛落在他的臉上，我就被一腳踹翻在地。我并沒有看清是誰出的腳，我也再沒有那個機(jī)會了。
我躺在地上安靜地承受著狂風(fēng)驟雨般的鞋印，伴隨著黃毛的咒罵聲。隱隱約約，什么也聽不清。
也許是他們打的累了，驟雨初歇，黃毛攔住了身邊的手下：“小子，以后再在我面前裝逼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還有，你給我記住，以后再敢欺負(fù)李倩，你就死定了?！闭f罷，朝我吐了口唾沫就領(lǐng)著人離開了。
我并沒有在意他威脅的話，只是聽見李倩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就說得通了。我心里沉重的虧欠此刻突然輕了許多，如果打我一頓她可以解氣，倒也值得。
我躺在地上，望著皎潔的月光有些出神。
黃毛一伙人走了以后，還有不少人停下腳步在看熱鬧，三三兩兩指指點(diǎn)點(diǎn)。直到一個人影遮住了月光，我才反應(yīng)過來。
肖靜皺著眉看著我，在月光下她長發(fā)飄飄更有一種說不出的仙氣。
月色朦朧，人影綽約。
每次看見她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切，哪怕她此刻皺著眉頭。我情不自禁地咧開嘴笑，牽動著傷口疼的我直冒汗。
“人渣，你還笑的出來！”肖雯忽然從肖靜后面蹦了出來，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
看到肖雯我不禁一陣頭大，這丫頭一直想看我笑話，這次被她正好趕上。我強(qiáng)撐著身子就坐了起來，也沒有多少心思去跟她斗嘴。
肖靜瞪了肖雯一眼，然后向我伸出一只手。她的眉頭舒展了開來，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眼底的溫柔卻無處隱藏。
我一下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并沒有拉她的手。她在我眼里如此純凈，我實在無意冒犯。只是起來的時離得很近，只覺得她身上香風(fēng)繚繞。
月光色，女子香。
我只能想到這一句去形容。
肖靜收回了手，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你還好嗎？”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小傷?！?p> “要不，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吧？”肖靜遲疑了一下，“或者，你叫你朋友陪你一起去?！?p> 我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肖雯小聲地嘀咕道：“沒本事還喜歡逞能?！?p> “我先走了，拜拜?！蔽覊焊鶝]理會肖雯，跟肖靜招了招手就一瘸一拐地往學(xué)校外走去，踩著一地月光。
我能感受到肖靜的關(guān)心，只是我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實在沒必要再去禍害她了。敬而遠(yuǎn)之，反而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我本以為被揍了一頓李倩就能氣消了，事實上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她的執(zhí)念看起來比我想象中還要深，甚至有由愛生恨的趨勢發(fā)展。她恨我，我能理解，我虧欠她太多太多。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會和那群混混混在一塊，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李倩曾經(jīng)是多么自信而驕傲，我清楚她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混混?？梢驗槲业木壒?，她全然變成了另一個人，陌生的讓我感到害怕。
說起來很奇怪，害怕與心疼并存。好像很多種感覺一下雜糅成一團(tuán)，讓我百感交集。
我原本以為我可以置身事外，我們已經(jīng)成了陌生人，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身份去關(guān)心她。可是看見她一天一天消沉，甚至和那群混混出入在一塊的時候我心里真的不好受。
無關(guān)乎愛情，我再來不及思索。
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我接到了趙亦可的電話。電話內(nèi)容簡單又復(fù)雜：李倩跟那群混混一塊去了KTV。
我再也沒了思索能力，立即來到那家我們經(jīng)常在一塊唱歌的KTV。曾經(jīng)，這里充斥著李倩的歡聲笑語?，F(xiàn)如今，回蕩著聲嘶力竭的歌聲。
我漫無頭緒地推開一個個包間的門，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臉上疑惑或是不滿。
我總算在一個中包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李倩的身影，黃毛也在其中。我沒有猶豫直接走到李倩的旁邊，拉著她就要離開。
李倩干脆利落地甩開了我的胳膊，臉上一點(diǎn)感情都沒有。我苦澀地低下頭，聲音都有些顫抖：“李倩，你跟我走吧。別和他們混在一起，我真的很擔(dān)心你?！?p> 李倩笑了一聲：“我憑什么跟你走？你有什么資格擔(dān)心我？”她雖然臉上掛著笑，語氣卻出奇的冷淡，話里帶著嘲弄。
黃毛看見是我，也是一陣諷刺的笑：“小子，你還真是不長記性??？上次沒把你伺候舒服?。科び职W癢了是吧？”
我沒有理會黃毛，抬起頭看著李倩：“李倩，有什么話我們出去說，行嗎？”我?guī)捉鼞┣蟮叵胍玫剿幕貞?yīng)，我實在不愿意她沉淪下去。
“小子，給你臉不要臉是吧？”黃毛推了我一把，我沒有防備一下撞在了茶幾上。
我順手抓過了茶幾上的啤酒瓶，照著黃毛的頭就砸了過去。黃毛下意識地伸出胳膊來擋，酒瓶砸在他的胳膊上然后爆裂開來，玻璃碎片灑了一地，酒水澆了黃毛一身。
李倩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出手，愣在原地一時沒有反應(yīng)。黃毛的手下卻七手八腳地把我踢翻在地，包房里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
KTV的老板聞訊而來，制止了場面。李倩已經(jīng)是哭的梨花帶雨，扶著我走出了KTV。能開KTV的都不是善茬，顯然不是黃毛能惹得起的，黃毛也沒有再鬧下去，訕笑兩聲就帶著手下離開了。
距離上次被揍還沒有多久，新傷加舊傷讓我看起來狼狽不堪，撕裂的t恤上還沾染著血跡和酒水。
我抬起頭看著李倩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艱難地開口說：“李倩，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和他們混在一起了。他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希望你墮落下去?！?p> 李倩攙扶著我的手忽然松開了，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然后冷冷地說道：“跟你還有關(guān)系嗎？”
我沉默了片刻，還是開了口：“我們就算不是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和那群人混在一起。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以前你自信，驕傲，我實在不愿意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p> 李倩突然盯著我的眼睛，從她的眼神里我看見了一絲期待，但很快就被怨恨淹沒了。她自顧自地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這不都拜你所賜，如你所愿嗎？”
我被她的話噎住了，拜我所賜，我確實是罪魁禍?zhǔn)?。我還能說些什么呢？
場面一下陷入了沉默，只能聽見晚風(fēng)呼嘯而過的聲音。我頹然坐在她的旁邊，無力地問道：“那你要怎么樣才能回到以前，變成那個單純自信驕傲的你？”
我腦海里浮現(xiàn)的都是她以前的模樣，那個純真的笑容，自信的眼神。
“單純自信驕傲？你還記得原來我是什么樣子啊？我還以為你從來都沒把我放在眼里呢?！崩钯坏那榫w突然變得很激動，像是被我的話刺激到了。
“對不起。”
現(xiàn)如今除了這三個字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勸慰她，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有什么資格去責(zé)怪她，要求她。
“說這些有意義嗎？”李倩好笑地看著我，眼里沒了一絲光采。
“你說到底怎么樣你才愿意不折磨自己？”我雙手穿過亂糟糟的頭發(fā)，糾結(jié)成一團(tuán)。
李倩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開口說道：“你消失，除非你消失?！彼恼Z速很快，聲音都有些變形。
我木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腦海里回蕩著她的回音。消失，也許我確實該消失。
我從未想過人生可以糟糕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樁樁一件件不好的事情接踵而來，像是約定好似的。
也許，消失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