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衛(wèi)壬和親自帶大夫過來，細柳低下頭，降低存在感，卻不料屋里伺候二姑娘的人都出來跪著了，呼啦十幾個，在這小院里實在顯眼，直到送走了大夫，她們才被訓(xùn)斥。
衛(wèi)壬和掃了一眼這些下人，很不耐煩的對馬氏說：“你看著處置了，越平穩(wěn)越好，如今是在京城里，萬不能丟人。”
馬氏福身應(yīng)下，送他出去，再回來就指了細柳：“你就是細柳？起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手?！?p> 細柳嚇了一跳，她給衛(wèi)卿代筆的事可沒敢讓人知道，馬氏這么說，她也不敢明著違背，只好伸出手。
手指纖細掌心偏小，馬氏嘖了一聲，伸手捏?。骸斑@手真不賴，小巧柔軟，可真是一雙好手呢。”
被人捏著手指，細柳心下格外防備，就怕馬氏一使勁扭斷她指骨，小心陪上笑，討好道：“如夫人若是喜歡，您讓這雙手做什么，這雙手便做什么，只是奴婢平時抓筆弄墨的不太精細，纖桐最會裝扮，脂粉釵環(huán)她甚是拿手?！?p> 說著，她抽出手把一旁的纖桐拉了起來，兩個人好過一個被針對。
纖桐倒是心生感激，覺得細柳果然義氣，沒忘了她，便也伸出手給馬氏看。
馬氏對她只是掃了一眼，便對眾人說：“你們都是在二姑娘跟前伺候的，卻一個個蠢笨不得力，二姑娘如今燙傷在身，你們不能再跟著伺候了，一等丫鬟和婆子去前面東苑，二等丫鬟婆子去前面西園，余下的會針線的去針線房，其他人去灑掃房。要是誰故意拖延惹了二姑娘不快，柴房也還缺人?！?p> 沒人愿意去柴房，或許有不滿意的，但誰敢吭聲？老爺都發(fā)話了，而那一等二等的丫鬟婆子已經(jīng)去前面了。
細柳和纖桐都是一等丫鬟，婆子只有一個管屋里事的金媽媽，她們?nèi)烁R氏身邊的小丫鬟進了東苑，這邊是三個未婚少爺?shù)木幼 ?p> 衛(wèi)家五子二女，算子嗣興旺的人家，庶長子衛(wèi)益全去年成家，如今住在二院里，嫡次衛(wèi)益安今年十七，和嫡長女衛(wèi)薇一樣，都準備在京城說親，都住在三院，庶三子衛(wèi)益禮十五，是如妾所出，與同母兄弟衛(wèi)益書同住東苑，馬氏因此受寵坐實如夫人的位置。那位良妾凡事不出頭，生的第四子衛(wèi)益周于理不能跟她，她便半點不管，衛(wèi)益周現(xiàn)在也被安排在東苑。
西園是寧氏所住，雖然地處偏西，但卻是這宅子里最好看的一個院，是她自己拿了圖紙?zhí)舻模f是西園，其實還未掛匾，準備喬遷宴時再起名。
這些事下人們都知道，畢竟是府里大事，以后更不能叫錯名字。此時細柳三人進了東苑，也看到了空白門頭，院子里幾個少爺正在玩蹴鞠，衛(wèi)益禮一腳把球踢向她們，纖桐走在最后，一下子被砸中，身子趔趄了一下，也不敢呼痛。
細柳扶住她，有些失望，還以為這幾個少爺有點兒出息，如夫人才這么安排的，她毫不遲疑的過來也是想著能尋求助力，現(xiàn)在看來，都指望不上。
衛(wèi)益禮說：“你們是我娘安排的吧？正好三個，我們一人一個，我踢中的那個，你過來，給小爺說說你會什么?！?p> 纖桐驚訝的指了一下自己，被他不耐煩的又踢了一下：“快點兒，看著挺機靈兒的，趕緊說?！?p> “奴婢纖桐，會點茶上妝……”纖桐說著沒了底氣，少爺又不需要上妝，她已經(jīng)被踢了兩下，很怕被嫌棄了再挨一腳。
“就你了！”衛(wèi)益禮聽到“會點茶”就把球踢遠了，“你先去沏茶讓小爺嘗嘗，還有老的？你會什么？”
他以為是新采買來的，問了之后，便直接分了，衛(wèi)益書最小，他就把金媽媽分了過去，細柳因是圓臉被塞給了衛(wèi)益周。
細柳跟著衛(wèi)益周回了西屋，屋里只有一個和他同齡的小廝，是從小跟著的，只有一個于媽媽照顧起居飲食，屋里除了必須品，一點兒多余的都沒有。
衛(wèi)益周打量了她，便問：“你叫什么？多大了？是被死契還是活契？家在哪里？”
細柳如實回道：“奴婢叫細柳，今年十五，之前是在二小姐院里，今天二小姐被大廚房新來的婆子們欺負了，連帶她房里的人一并被換新，我以前是伺候筆墨的，今天一直在收拾書房，四少爺這兒，我必定能幫上忙。”
“二姐身邊的？”
衛(wèi)益周背著手，十二歲的少年硬是一副老成模樣，皺眉思慮，卻聽到正屋那邊傳來什么破碎聲還有衛(wèi)益禮的哭喊：“什么都是你給我安排的，我自己挑一個就不行嗎？我不管！就要她！”
馬氏忙完衛(wèi)卿那邊的事就趕緊過來，沒想到身邊的丫鬟討好少爺，全然依著衛(wèi)益禮的意思來，她過來時人都分完安排進屋了，剛說兩句，衛(wèi)益禮就懟鬧直言，什么聽不進去。
忙了一天，都是身心疲憊，馬氏被這么一頂撞，也是生氣：“老娘為你操碎了心，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夫人，消消氣，”馬氏身邊的春蘭接過纖桐遞的茶杯，送到馬氏面前：“公子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二小姐身邊的人，您也別太當回事了，公子喜歡這一個，不比出頭鳥強？”
之前在衛(wèi)卿那兒，她說細柳會畫畫，可以給三哥伺候筆墨，這話馬氏和身邊的丫鬟都聽到了，馬氏當了真，還捏了細柳的手，春蘭卻是不信——當初都是從寧氏那兒學(xué)的規(guī)矩，她們被分到如夫人這兒，賜名梅蘭竹菊，那幾個到老太太那兒，叫楊柳桐榆，那個細柳分到了二姑娘那兒，只聽說會做顏料，伺候筆墨不過是說的好聽，現(xiàn)在被特意點名，不是出頭鳥是什么？
馬氏接了茶杯，喝了兩口平了起：“你知道她？她不會畫畫嗎？”
春蘭笑著說：“那丫頭進府時才十歲，老夫人看她和二小姐年歲相仿就指過去了，聽說大些之后會做顏料，二小姐才讓她伺候筆墨的，但再怎么手巧也是個丫鬟，二小姐想討好您，就使了點兒心思，不知道我和那丫頭是同一批入府的?！?p> 她和冬梅這幾年感情不錯，這事雖然有冬梅私心——想討好公子以后做個通房——她當然要全了這心思，畢竟她以后肯定是要指給小廝的，就如夫人現(xiàn)在受寵的程度，以后做主的難保不是三少爺。
馬氏被她這么一說，便看向纖桐：“你說，細柳會不會畫畫？”
纖桐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很是知恩：“細柳不會畫畫，也不會作顏料，只是會調(diào)色，因為調(diào)出的色調(diào)十分自然，所以得了小姐的青眼，就讓她伺候筆墨了，其實也沒多長時間?！?p> 被人維護的感覺真好，她覺得是因為細柳勸了她，她才能換了主子，所以盡量往細柳平時所做的事上說。
細柳在門外偷聽著，聽到這話她便退回到衛(wèi)益周身邊，說：“公子放心，不會牽連到您?！?p> 衛(wèi)益周不看她，依舊看著正屋那邊：“聽這意思，你是個有點兒手藝的，被爭著要？”
“我以為是如夫人要把二小姐身邊的人清理換掉，沒想到是二小姐自己要求的，為了能順利換掉才把我推出去做了個領(lǐng)頭羊，其實我并不會什么，都是一些基本的常識?！奔毩琅f藏智露拙。
看得出來，這位四少爺也是露拙高手，能在如夫人這兒一直安穩(wěn)活到如今，很厲害。
衛(wèi)益周用眼角余光看著她，語氣里帶了不易覺察的堅定：“我會把你的身契要過來?！?p> 大戶人家里的丫鬟都是有數(shù)的，名字起好了若是犯錯被攆，那再補上來的依舊是那個名字，除了新采買的會起新名，一般不怎么改動，畢竟契書上是白紙黑字，更改麻煩。
細柳垂眼，壓下翻涌的心思，繼續(xù)叮囑自己：還不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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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身體是早產(chǎn)兒，從奶娃娃時那些爹疼娘愛、兄姐親昵的感情都是她承接，她的云空間也在胸前肉上長著，因是流云狀的青痕，她大名便叫溪流，父親是寒門書生，讀書做官都是為了民眾生計，提出農(nóng)耕分地域季節(jié)；田賦地稅按地收；人口數(shù)目每年統(tǒng)計等諸策，她在十歲之前聽到的都是贊揚，那十年，是父親平步青云的十年。
但總有些人貪心妄圖，那年方逸做欽差巡察，卒在任上，尸體送回來時，還帶著違抗圣旨私自傳令等罪名，全族都被抄家流放，她成了罪臣之女。
貶入奴籍，流放千里，千里流放路走下來她成了孤女，被驅(qū)趕如畜時大哥忍不下，趁夜逃了，母親護著她和姐姐，先被打死，最寵她的姐姐，硬撐著護她，堅持到流放地時進氣已稀，臨死前的話，音猶在耳：“小妹，我和大哥知道你有異寶在身，你千萬不能顯露，切記一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切記?！?p> 她切記至今，除了制作些顏料和胭脂水粉，也就存放些東西，再無別用。衛(wèi)家能有今天這種身家，就是那些年貪來的，因為方逸覺察，收集證據(jù)時被他們先下手為強，這仇，她會一家一家的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