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捧著幾只半開的白蓮去西邊衛(wèi)卿居住小樓。
她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過來了,衛(wèi)卿的要求很簡單,讓她寫字,每天寫一頁,按照她的速度,時間剛好。
這天也一樣,衛(wèi)卿在小書房等她。
衛(wèi)卿正修剪著鳶尾,看到她來,便笑了:“這蓮花摘下來就蔫兒,倒是祖母那邊,插了幾天還好好的,我這兒想要好看,就只能讓你天天給我摘了?!?p> 細柳說:“只養(yǎng)了那幾缸,二小姐您且看且珍惜吧?!?p> 這幾天細柳不僅得給她摘了送來,還得給她插瓶擺好,這種事自己做了是賞心悅目,給別人做了還看不到,只徒然受累。
衛(wèi)卿說:“蓮花能開到八月里呢。”
“若是荷塘,您確實能看到八月蓮,但就那幾缸,還這么采摘,能開足六月就相當不易了,”細柳說著,把花瓶放在書案一側(cè):“今日,還要寫字嗎?”
“以前的那些畫,都被人看過,我總不好送給祖母,這次祖母五十五大壽,我總得拿出點兒新意,我說你畫,還像以前一樣。”衛(wèi)卿放下剪子,退下手腕上的絞金絲玉鐲,“知道你懂事,少不了賞你的,拿了這個,你再挑一樣。”
說是像以前那樣還真是和以前一樣,賞的就一點兒金銀物件,以前覺得是實在,如今……
細柳沒動,只是鋪開紙張,擺好筆洗:“姑娘的東西,我如今實在不好挑選,姑娘要賞,賞什么我都接著?!?p> “你真是越發(fā)小心了,好,我給你拿?!毙l(wèi)卿把鐲子放下,又去挑了個銀絲累珠步搖,細柳便收了,絲毫沒推拒。
衛(wèi)卿見她收了,才繼續(xù)說,也放心的說:“往常我都是畫花鳥,這次我想畫人物,你會的吧?”
細柳最喜歡畫畫了,涉略甚廣,若不是死的早,她在行業(yè)里絕對翹楚,來這之后,被要求女子無才,筆墨之類實在接觸有限,幸好有云空間,她這些才都沒丟下,只是她每天時間有限,空間里又有許多繁雜的事務(wù)……她微微點頭,透著底氣不足:
“會?!?p> ……
畫人物可不是張嘴說的,要觀察人的姿態(tài)、形勢、氣質(zhì)、五官……諸多方面,衛(wèi)卿想的簡單,細柳可是沒什么機會能接觸到老夫人的,這就需要衛(wèi)卿自己去看。
細柳的要求很簡單,只要她畫個草圖,然而只是草圖衛(wèi)卿就畫了兩天還沒出結(jié)果。
十五這天,衛(wèi)卿說:“要不然,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見祖母,祖母說月底要去普言寺上香。”
“老夫人認識我,若我不是跟著四少而是跟著二小姐去的話,不太好?!奔毩芙^。
身契在手,她身份有變,雖然衛(wèi)益周沒說,但總有人知道。
衛(wèi)卿急了:“你若是不去,這人像得畫到什么時候?”
細柳看她,沒說話。
氣氛頓時僵硬。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爺受傷了!”
有小丫鬟從前院過來,給新荷說了什么,新荷急忙進來說。
衛(wèi)卿嚇了一跳:“什么?你再說一遍。”
她沒精力過這種事,猛一聽就不太相信,細柳卻是一直等著這種消息的——衛(wèi)益周既然說和她有關(guān),便是提醒到位,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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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杰當街刺傷衛(wèi)壬和,就在順天府所在的那條街上,明晃晃的挑釁。
細柳在月亮門那兒遠遠的看了一眼順天府尹,微胖的身形,看不清臉,不過從形態(tài)上看,是個高手,這個位子上的都是人物。
“這么遠,能看清?”
身后冷不丁傳來一句,細柳立刻側(cè)開身,雖然聽出了聲音,但還是很戒備:“不是說了,不要在我身后嗎?”
衛(wèi)益周瞥了她一眼,低聲介紹:“梁海生,順天府尹,在職五年,破百余案件,捉拿大案兇殺者數(shù)十人,也算清廉?!?p>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細柳也能調(diào)查到,即便是他說出來,細柳也不客氣:“能說點兒我不知道的嗎?”
衛(wèi)益周說:“你若有實證,他不會偏袒故護誰的?!?p> 都說了清廉了,自然不會偏袒,只是,細柳沒有證據(jù),若有證據(jù),還用的著如此隱忍、這般空耗時間?
細柳一記白眼,轉(zhuǎn)身時,伸手扶住他:“公子在這兒也不合適,還是先回去吧?!?p> 衛(wèi)益周本就是來看她的,只是這攙扶的舉動……他甩開手:“一直沒問你,這幾天二姑娘那邊還順利嗎?金三少的東西,修好了嗎?”
細柳說:“修好了,公子可把維修費要到手了?什么時候再去金府?”
衛(wèi)益周就沒打算要那三十兩,衛(wèi)益禮也不會給,但這些他不想說,只說:“十八那天去進束脩,二十正式開課,我給你準備了兩套衣服,你試一下?!?p> 還真是男裝,雖然只是小廝衣服,但對于細柳而言,這就是能出去的意思,還是正大光明的出去。
頭發(fā)挽成單髻,一只直簪,束胸墊腰,摘掉耳飾,往廊下一站,一個清秀書童就成了。
衛(wèi)益周在門口看著,滿意點頭:“比松風(fēng)好看多了?!?p> “公子,您又什么都拿我做比,”松風(fēng)就跟在他身邊,聞言瞪了細柳一眼,“您不是沒小廝,干嘛讓這丫頭扮?”
細柳也想知道原因,畢竟她沒想到會當著松風(fēng)的面,松風(fēng)和她本就不對付,這么一來松風(fēng)肯定有情緒,要是從此不盡心,衛(wèi)益周可就得不償失了。
衛(wèi)益周說:“我喜歡?!?p> 松風(fēng)果然不滿:“可是公子……”
衛(wèi)益周打斷他的話:“我會去請母親做主,把清香許給你。你成家了,就能做管事?!?p> 松風(fēng)一秒啞口。
……
拜見夫子這天,眾人早早的就到了金府門外。
彼此一見,十幾個各家少爺、公子,就算沒見過,說起名字也聽過。
金府也早早的開門,畢竟這些“學(xué)子”都是交好的人家,即便請的夫子名氣大些,也不能真以學(xué)院那種死板禮數(shù)應(yīng)對。
“你們來的真早。”
金楓作為主家學(xué)子,要招呼一眾客學(xué),好容易到衛(wèi)益周面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衛(wèi)益周笑著,低聲說:“東西修好了?!?p> 金楓頓時瞌睡氣散:“修好了?”
他立時就往衛(wèi)益周身后看。
細柳拎著食盒等待多時,見他看過來,便把食盒遞上。
因為是食盒,眾人都沒多看,金楓也沒懷疑,見這小廝遞過來,便接了,又多看了這小廝兩眼,覺得面熟。待他打開食盒看到東西,便顧不得這面熟的小廝了——那三樣?xùn)|西,都修復(fù)的很是完好,只有一道淺白痕跡,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手藝……金楓眼睛都直了,急忙捧著食盒回了院,直到夫子出來,金楓才匆忙過來和眾人一起見禮。
夫子是四十多歲的嚴肅男人,古板迂腐,偏就這種人,一板一眼的能得大眾喜歡。
見禮之后,細柳便觀察了一下這十幾個年齡不一的學(xué)子——除了衛(wèi)家兄弟和金公子年齡偏小之外,秦家、黃家、錢家、蘇家的公子都年紀都過了十五,也都是帶一到兩個小廝不等,這間水榭幾乎坐滿,夫子一臉欣慰。
今日只是拜見,不用上課,回去路上,衛(wèi)益周說:“夫子說,學(xué)六天休一天,每人最好只帶一人。”
“那我就不去了?!奔毩⒖陶f。
松風(fēng)趕著車,聽到這話說:“你是想累死我嗎?我光趕車還不夠,還得陪公子進學(xué)堂?那夫子一看就是個古板的,我才不要去受罪?!?p> 細柳掀開車簾:“你為了自己不受罪,就讓我冒著被識破的危險去聽課?我到底是姑娘?!?p> 松風(fēng)瞥了她一眼:“是你自己勤奮好學(xué)的,你還管著筆墨,我會什么?。烤蜁谕庠豪锎蚵犘┬∈?,可這你也會啊,所以你待在公子身邊更合適?!?p> 衛(wèi)益周笑了:“難得啊,竟然好好說話了?!?p> 細柳冷哼;“這就算好好說話?你對好好說話的要求真低。他分明就是逃避。”
松風(fēng)還要再說,衛(wèi)益周制止了他,對細柳說:“好了,你不是帶的有果子嗎?講和吧。”
細柳從袖袋里掏了掏,拿出幾個李子和青棗:“這種衣服不方便帶東西,只帶了這么幾個?!?p> 松風(fēng)拿了個李子,沒再說話,單手趕車。
從金府回衛(wèi)府,本不需要路過順天府,但今天東平路上擁堵,松風(fēng)便繞了個彎,哪知剛走到順天府,馬車前忽然有人沖出,驚的松風(fēng)急忙勒馬,細柳又差點摔到車壁上。
“怎么回事?”衛(wèi)益周扶住細柳,就要掀車簾。
細柳急忙按住他的手:“你別動,我去看看。”
當著順天府的門面,敢這么動手的,估計不會是別人——細柳感覺會是方杰。
她從車廂里出來,就看到車前兩米左右,站著一男子,大半胡須遮了面,額至臉頰一道長疤,一身黑衣,抱著長劍。
松風(fēng)不敢動,只這么停著,細柳站在車轅上,冷眼對峙。
她認出是方杰,但不確定方杰是否認出她。
方杰抽劍刺來——雖然不知為何這一輛衛(wèi)家的馬車如此鎮(zhèn)定,但只要他出手了,保準一會兒就人仰馬翻尖叫驚呼。
細柳奪下松風(fēng)手里的馬鞭,甩手一鞭擋開他這一劍,叫了一聲:“大哥!”
方杰被這一鞭子驚到了,又被這一聲稱呼給震到,手里劍歪掉就沒回來,他整個人都歪到了一邊。
細柳揚手又一鞭抽在馬背上,又踢了松風(fēng)一下讓他回神,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