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曲江城的月
進(jìn)入青禮山地界,有段官道損毀嚴(yán)重,車馬行人,都不得不改走山林小道,陳跡一行,也在此失去了蹤跡。不只是黃庭山和鑼頂山的探子,就連青禮山山下的蔚遼國,也完全沒有了陳跡的蹤跡。更別說青希、江漢,以及更北方的敦瑜王朝了。
至于陳跡為什么會被那么多人盯上,自然是要謝過鑼頂山了——到底對方還是不放心??!
陳跡的突然消失,則更是給陳跡招來了更多的“追隨者”。
呂夢湘很奇怪,陳跡似乎很高興越來越多的人在找他,更奇怪他居然直接將家人交給呂夢湘,和自己分道而走。
如今的呂夢湘和陳跡的家人一起,依舊是衣著光鮮,走在官道上,身后卻一個追兵也沒有。只是各自面容,都不太一樣,呂夢湘也沒了修士打扮,而是好似和父母出來遠(yuǎn)游的富家小姐。還雇了幾個“隨從”,實則是一伙鏢師。
“到青禮山下的蔚遼國陪都,曲江城相見?!标愛E撂下這句話就跑了。
之后呂夢湘就按照陳跡的吩咐去做了,然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一直只關(guān)注著陳跡,卻忘了他身邊的家人。在陳跡走后,陳毅羲幾乎就變成了另一個陳跡,只是行事風(fēng)格,以及方式,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種,讓人害怕的感覺。
陳跡就像是,什么都是無心在做,卻處處心計。而陳毅羲,則是處處穩(wěn)重,事事誠摯,待人接物,不是滴水不漏,而是十分敦厚,就像一個剛進(jìn)城的老實人。
呂夢湘害怕的,不是這些都是假的,而是這些,都是真的。陳毅羲,就是個老實人,可是老實人一旦發(fā)起狠來,就是另一種境遇了。
這一路上,陳毅羲并沒有發(fā)狠,因為沒有讓他發(fā)狠的事。呂夢湘之所以會有這些想法,是陳毅羲看到呂夢湘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跟她說的一句話。
“我大哥其實從來沒相信過你,卻很放心你!”
一句話,讓呂夢湘驚覺,這是一家人??!
這家人,都是愿意做好人的人。
君不負(fù)我,我不負(fù)君,君若負(fù)我,何其悲也!
呂夢湘想起先前露宿野外,陳跡一句像是夢話的話。
先前,呂夢湘怕的,只是陳跡有前世這樣一個事實,現(xiàn)在,她怕的,可能只是眼前人了。
呂夢湘這邊,平平安安地向著曲江城行進(jìn)。而蔚遼國被損毀的官道那邊,數(shù)國斥候、諸多仙門密探以及進(jìn)山尋寶的獵人,在山川地理已經(jīng)不同往昔的密林中,時不時地,相互迸發(fā)火花??墒顷愛E,卻完全失去了蹤跡。
這場追蹤,最大的問題,在于,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到底追蹤的,是什么人,甚至連畫像都沒有。至于仙家的攝影秘術(shù),也未曾留下陳跡一行的面目。鑼頂山這邊,雖然有人見過陳跡一行,可是也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優(yōu)勢。
至于為何,陳跡徑直穿過了鑼頂山地界,鑼頂山卻并沒有留下陳跡的半點痕跡,這是鑼頂山不敢為難陳跡,又是其最終反悔,算計陳跡的原因。
或許是過猶不及的緣故,陳跡一出鑼頂山地界,鑼頂山這邊,反而越發(fā)不怕陳跡了——或者說,正因為害怕,反而不得不鋌而走險。
陳跡并沒有覺得意外,只是有些心疼而已。
為了一個小小的鑼頂山,就不得不浪費自己的一點家底,也挺窩囊的。
可沒辦法,誰讓自己本事不濟呢!
曲江城是蔚遼國的陪都,但就一方而言,曲江城可以說是商貿(mào)最繁華的都市了。雖說蔚遼國、朱希國、江漢國以及敦瑜王朝所在的地界受天地異變的影響不大,可諸多城鎮(zhèn)以及商貿(mào)往來,都有萎靡不振的趨勢,最重要的,還是秩序不穩(wěn),所有人都采取謹(jǐn)慎防守的姿態(tài)。就商貿(mào)而言,那些大商賈們,都在回籠資金,收緊產(chǎn)業(yè),隨時都有跑路的可能。因此導(dǎo)致的信用不穩(wěn),商貿(mào)自然萎靡。
可是曲江城卻正好相反,不僅沒有萎靡,反而越發(fā)繁華。原因很簡單,這其實是個金三角地區(qū),本就是朝不保夕,隨時都會易主的兵家必爭之地。只是從前有青禮山,敦瑜王朝不敢南下,蔚遼國也得以狐假虎威。曲江城非但沒有飽受戰(zhàn)亂摧殘,反而愈加繁華,甚至比蔚遼國都,還要繁華。
而如今青禮山宗門人間蒸發(fā),諸國朝廷實力受損,敦瑜王朝有南下之志,卻無南下之力,而蔚遼國也管不住曲江城。曲江城名為蔚遼國陪都,實則是一處三不管地帶,城中實權(quán),自然是被當(dāng)?shù)睾兰澃芽?。?dāng)下曲江城最多的,便是十大家族所雇傭的武夫和修士了。
面對當(dāng)前形勢,曲江城沒有采用保守?fù)?jù)城的策略,而是以大博大,試圖在各國朝廷和仙門恢復(fù)元氣之前,為曲江城積累大勢,以求將來能夠取代青禮山制衡諸國的地位,成為一座連橫一方的神城。
所以曲江城在所有人都閉關(guān)韜晦的時候,打開城門,廣開方便,不僅大量地聚攏人才,而且大力地推動商貿(mào),使財富流通,甚于從前十倍不止。十大家族為此,幾乎傾家蕩產(chǎn)。
效果也可想而知,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市井商街,事故頻出的同時,諸多暗流洶涌澎湃之中,曲江城的大勢也在一步一步地水漲船高。大勢一成,只要后續(xù)不脫節(jié),曲江城的謀劃,八九不離十,會水到渠成。
“如果鑼頂山不是眼高手低,野心大而氣量小,將來就該是它和曲江城爭雄一方。”當(dāng)陳跡撤去掩飾,脫去鏢師的衣服,回復(fù)真身的時候,呂夢湘差點連眼淚都掉出來了!
陳毅羲他們也顯然有些意外,只是還算鎮(zhèn)定。
“我怎么說也是入了門的修士,會點障眼法,不奇怪吧!”陳跡看著呂夢湘委屈的樣子,笑言道。
“我從未相信過你,先前毅羲也跟你說過,怎么,沒放在心上?還是覺得,自己如此盡心盡力,不該受此待遇?”陳跡一邊和鏢師結(jié)賬,一邊和呂夢湘言語。
送走了鏢師,陳跡先是安頓好父母,隨后又找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呂夢湘——人心真的很復(fù)雜的一件事,女人心更是海底針,所以陳跡從來不喜歡去思慮人心。
陳跡坐在客棧后院的回廊上,呂夢湘站在一旁。
“難受就哭出來吧,你是女人,沒人會覺得有什么問題?!标愛E面色平常地說道,“告訴你一件事,這一路上,我想哭的次數(shù),被你一輩子加上的還多。若是從前,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現(xiàn)在,只能忍著!”
呂夢湘沒覺得意外,也沒覺得安慰,破天荒的,她不再害怕陳跡,反而很想動手,狠狠地揍他一頓,或者就此轉(zhuǎn)身離去。
“天地異變,遠(yuǎn)比你想象以及看到的,要可怕的多!我們都是運氣好,正好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區(qū)域,若是多走走,你會明白的?!标愛E說著,語氣稍顯難受,可能是有些悲天憫人了吧。
呂夢湘收了收心,長舒一口氣,看向陳跡。
“青禮山之后,就要分道揚鑣了,給你個建議,別回黃庭山,最好去敦瑜王朝走走。志氣大一點,可以繼續(xù)走遠(yuǎn)一些,志氣小,就找個靈氣不太充沛的地方,安靜修行就好。三百年后,世道會好一些,屆時再做謀劃吧!”陳跡說完,便起身走了。
呂夢湘站在原地,看著快要入秋的月亮,回想起小時候,和呂正陽逃難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月亮也是如此,泛著淡藍(lán)色的光芒。東面的天際,此時又出現(xiàn)了一輪黃月——天上的三輪月,很少同時出現(xiàn),如今又多了一輪,也是如此。像是在輪值守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