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墻頭翻過來，武晴天才發(fā)現(xiàn)事情的不對勁。
自己不是剛剛還在小巷子嗎？怎么翻過來是這樣一幅光景？
?。哼@里是一棟很古老的老房子，一種七八十年代很普遍的黃土墻老瓦房：被干泥巴盤包漿的木鋤頭堆放在幾個老南瓜上，一張小竹椅就擺在一旁，幾串干辣椒掛在抬手就能夠到的矮梁上，矮梁也是灰磚砌的，壩子就是幾米的碎石地，左邊長滿了翠綠的小草，右邊是一畝種著各種蔬菜和小青椒的菜地，下午陽光的落寞正好從四周高樓的縫隙中以四個方位照射進來，讓這小小的一隅之地顯得十分生機勃勃。
而陽光透過染紅的木頭窗，居然還能隱約看到里面有個靜坐著的人的側(cè)影！
這場景，太魔幻了。就像是鋼筋水泥之間硬生生嵌進了七八十年代的歷史。而且，這里簡直和武晴天小時候的老家一模一樣，即使對那時候的印象還很模糊，但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很熟悉。
不，不可能，這一切都是幻像。
他努力提醒著自己，不過抬頭就映入眼簾的高樓大廈又提醒著他，鋼鐵叢林里確實多了這一處格格不入的鄉(xiāng)土氣，這一切是確實存在著的。
這不由讓他想道：不會是這里幾十年前的釘子戶一直住在這兒不搬？有可能啊，但周圍都修成現(xiàn)代居民樓了，這還不搬那也沒什么意義，畢竟這一小塊地方加進去也不夠修一棟樓的。
不對，還是不對，他仿佛覺察到有一股力量在左右著他的思考，讓他把這一切都合理化。因為這里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既熟悉又怪異。不過說實話，他還是很享受這一刻寧靜的，大城市里到處都吵吵鬧鬧，浮躁不堪的，要是有這么一個清靜的去處，他很樂意呆在這兒。而且很神奇的是，他從墻角翻過來后，仿佛一切的噪音都消失了，那些狗叫、犬吠通通聽不見了，大概是什么隔音磁場之類的，給他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靜謐之感，一種徐緩的似水流淌般的悠然。
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似乎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不想，也不愿想，只是靜聽。沒有喧囂，沒有電子設(shè)備，有的只是眼前的寧靜……
倏忽間，他好像感覺到眼前的景物正在飛速地消失，建筑變得低平，墻瓦一塊一塊飛走，黃褐色的墻壁逐漸變淡，墻磚也在漸漸消失，好似周圍的事物一下子被擺到一塊電子手繪板上，在明亮的白色對比色中被畫筆一點一點地擦掉，有一位隱形的畫家并不滿意他的作品，在一筆一筆涂抹著，左一橫，右一豎，只留下一抹白，慢慢的整個畫卷都失了顏色，只留空白。
太怪了。
武晴天緩緩睜開了眼睛，這一次，他見到的景象果然不是剛才的樣子了，但他的情緒居然傾向于平靜化，并沒有因這變化而起伏。
剛才的老房子變成了一個垃圾堆一樣的邋遢荒草地，果核，易拉罐，廢棄腐爛的濕紙散落在草叢里，蒼蠅群嗡嗡地飛來飛去，落在垃圾上直搓手，空氣中甚至還能聞到令人作嘔的大便氣味，要多惡心有多惡心，而天上太陽的明亮程度還不及剛才的二分之一，背景的建筑物都還在，但這場景卻糟糕了十倍不止，一切從美好的天堂變成了令人唾棄的地獄，也好似為接下來發(fā)生的情節(jié)做鋪墊。
武晴天沉默著走過去，忽然，一個破爛的帳篷詭異地出現(xiàn)在他左手邊，帳篷的前面還多了個熄滅的小火堆。
武晴天朝帳篷中不經(jīng)意一瞟，一股驚悸直從他天靈蓋上竄起，朝四肢五體發(fā)散而去，直激得他整個人打了個冷顫。
那個帳篷里，露出了一個跌倒在地的畸形人的手和腦袋，他正努力掙扎著想爬起來。這人的上半部頭顱粗寬異常，面部又似錐子一般極度縮小，只露出小小的一對魚眼，畸形得如同科幻電影中的火星人，不，火星人都比他更有美感。但只要多看幾眼你就大致知道這是個先天顱骨畸形的可憐人，大概是喪失了行動能力，撲到在地上就無法正常起身了，實在是令人看到就非常難過。
武晴天之所以覺得驚悚，是他知道眼前這一幕很可能真實地存在著，或者說是只存在于過去，某個時空里這個事情是真實存在著的。而畫面中的這個畸形人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但他身上那種強烈的怨氣卻通過遙遠的時空傳到這兒來，呈現(xiàn)在武晴天的面前。這一切的發(fā)生可能與武晴天的體質(zhì)有關(guān)，怨念當(dāng)然是負(fù)能的一種，自然會被他吸引過來，而怨念中也會夾雜著過去痛苦的記憶。所以在他沾染上這些怨念的時候，這些因果就是逃脫不了的……
武晴天，你在做什么?
遠在千里之外的姬無月也覺察到了異常，她的的半魂雖然脫離了武晴天，但仍有一絲本源在他身上，此刻的她與他感同身受。她的目光穿越了無數(shù)建筑與山川，仿佛看到了被怨念纏繞身陷囹圄的他。
“他怎么找到了那種玩意，有意思，我也好久沒見到了。”
姬無月面露笑意，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此刻武晴天還在思考這個地方的詭異之處，畫面中又忽見一個老邁的婦人出現(xiàn)，一下撞開他的身體，撲到在那個臥著的畸形人身上，大聲嚎哭起來，嘴里喊著兒啊這一類的詞語，眼中充滿了凄慘的淚水，其情其景之凄慘，似乎能把這整片天空破碎掉。
武晴天也禁不住落下淚來，這幅景象的感染力太強了，令他這個旁觀者都身臨其境，被這悲慘的畫面和疾苦的哀呼所震撼。他大致明白了，這畸形人和母親不知為何流落荒野，母親去城鎮(zhèn)中尋找食物，兒子因為難言之隱跌倒在地，卻無人幫扶，結(jié)果壓迫到呼吸器官……
可惡，即使知道是幻象，也讓他很難過，實在是不忍心看不下去了。
這幻象先是讓他平靜到毫無波瀾，現(xiàn)在又讓他悲傷到無以復(fù)加，屬實厲害，現(xiàn)在，他兩個都不想要了。
而似乎是順?biāo)男囊庖粯?，那個帳篷的畸形人和老婦人一起消失了，只留下那一堆死灰。下一刻，眼前忽然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小門，還帶著一個檻，像是連接于某個空間一般。武晴天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徑直開門跨入，只為了早早離開這個悲慘的畫面。不想再呆在這兒一分一秒。
人還未完全跨進去，鼻子已經(jīng)聞到了一股好聞的香水味了。這氣味，恰好是自己很少聞到的，自少年時代起就較少聞到的，哪些時候聞到過呢？那種出席宴會的場所，某些知名的大地方來的尊貴女賓客，她們身上噴了一種莫名的香水，走過別人身旁時就會將鼻腔塞滿，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上大學(xué)以后呢，還遇到過按摩店里面成熟的女技師，她們身上也噴得有香水，但相比之下，肯定是沒有大地方的女客來得好聞。不過兩者之間，也只有價格的差距，僅此而已。
女士香水？
武晴天感到大腦一陣眩暈，不知為何，他的視角不自覺帶入到一個充斥著酒紅色背景的大廳內(nèi)。這里的各種吊飾、擺件足以讓他感到震驚，價格的昂貴和樣式的怪異是他唯一能感受出來的，空氣中女人的香水味和背后舒適的揉捏感讓他愜意異常，桌子上放著不知名的酒類，看瓶飾也是價格不菲。
不過最令他詫異的是旁邊端著各種高級糕點的招待女郎，一個個都長得和大明星一樣。穿著性感修身的旗袍，身材高挑而飽滿，各有各的韻味，臉上露出誘人至極的表情，讓他這個死宅男差點就淪陷了。
武晴天吞了口口水，還好他見過姬無月，不然差點就被這迷魂陣給迷住了。
起先是故鄉(xiāng)，上次是哀怨，現(xiàn)在又輪到欲望了嗎？
這些幻象通過影響人的感官，在聲音，嗅覺，觸覺，視覺中共同作用，把不處于此處的虛擬畫面具體地呈現(xiàn)出來了。而且應(yīng)該也是真實存在過的。武晴天之所以這樣判斷，是他注意到有個美女酥胸上若隱若現(xiàn)的工作牌：甄小玲（不是他故意而為，實在是太大太引人注目了），01年xx市……出生年月地址都有，有必要寫得這么詳細(xì)嗎？看來不是什么正經(jīng)會所。
武晴天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由自主地朝那甄小玲走去。原來如此，武晴天看了一眼腳下，立刻肯定了自己的另一個想法：在這個過去的回憶中，自己并不是旁觀者，而是之前的參與者！現(xiàn)在他只是在跟著那個人的腳步行動而已。那么，之前的場景扮演的那個人又是誰？
還沒等武晴天有所思忖，手臂處傳來驚人的彈性立刻打斷了他的思考。嘶——！這個記憶的主人直接把那個甄小玲摟在懷里了，手也不老實地摸來摸去。武晴天懵了，這真實的觸感就好像是他本人親身經(jīng)歷一樣。
“這個幻象也太真實了。”武晴天的眼神也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交感神經(jīng)的興奮導(dǎo)致心搏動飛速的加快，心輸出率一下子拉滿，以此促進了全身血液系統(tǒng)的循環(huán)亢進……體表溫度開始接近正常的閾值……
“武晴天?！?p> “我……去！”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武晴天雙腿猛一曲縮，慌得左右手遮來劃去，不知道放往何處，只好半彎著腰欲蓋彌彰。周圍的畫面也突然一下子全消失了。
虛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懸浮著的畫面：是姬無月和小黑戴著頭盔在摩托車上騎行的樣子。
“……你在干嘛？”姬無月頭盔中的漂亮大眼睛看得一愣一愣的。
“哦！”小黑的眼睛突然瞪得有如銅鈴，小嘴張得非常驚訝，湊到姬無月耳邊竊竊私語起來。
還沒來得及詢問她是怎么做到這樣的，武晴天很明顯地感覺到那黑廝不懷好意地在他下面瞄來瞄去，貓嘴不停地冒出各種各樣夸張的字眼，像是在描述他這種現(xiàn)象所代表的含義和普遍性。
武晴天十分屈辱地渡過了這畢生難忘的十秒鐘，隨著心逐漸冷卻下來，身體又重新恢復(fù)了正常的站姿。從社死的邊緣又挺直了無畏的胸膛。
姬無月聽得俏臉一紅，但馬上伸手狠狠敲了小黑腦袋瓜一下讓其住嘴，表情很快又恢復(fù)為了之前的鎮(zhèn)定。不禁呵斥道：“你這小子，腦袋里凈想些烏七八糟的臟事，怪不得會被迷到這種地方來?！?p> 武晴天一聽，很不以為然?！吧段ｋU呢，剛才正爽著呢?！碑?dāng)然這在他心里說的，他才不敢當(dāng)著這個祖宗的面說這些呢。
小黑的貓嘴彎起了一個竊笑的弧度，與武晴天心意相通的它何嘗不知道武晴天的想法，不過也不敢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只是略帶不屑地癟了癟嘴。
姬無月把他倆的表情看在眼里，咳嗽了一下正色道：“你先從這里出去，等出去以后我再告訴你這是什么地方?！?p> 說完她想把雙方的通話畫面關(guān)了，這種操作很耗費力量的。但又稍稍猶豫了一下，略微轉(zhuǎn)過去一點，裝作不經(jīng)意的一瞥道：
“那個，下次再聯(lián)系你，會先知會你一聲?！?p> 說完就把畫面關(guān)閉了，武晴天呆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剛才姬無月好像有一點兒羞怯，那個羞怯的姿態(tài)看上去真令人回味無窮，一顰一笑之間真有如天上仙子降世，只怕是月宮的嫦娥，也不過如此吧。
武晴天的眼睛看向空中默默回味，咂了咂嘴，留戀無窮。
現(xiàn)在，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
他也玩夠了。
?。ㄎ赐甏m(xù)……）
驚不過一百年
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