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氛圍愈發(fā)詭異起來，老師眼中的懷疑越來越深。
龍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倒也不是說是裝，他確實是無辜的。
可僅憑三言兩語就想獲得老師的信任，龍誠還是太天真了。
雖說不是能言善辯之人，老師思維的縝密程度也是遠超常人的。多年浸淫神秘學和考古學研究使得老師凡事都會多想一層。
以老師豐富的閱歷，對取魂奪舍這類事件略有了解，也就不能排除是NH組織奪走阿誠身體的可能性。不過這駭人聽聞的能力只存在于有關古神傳聞中，沒有可靠的案例記載。
但NH組織是整個洪江共和國里最接近古神的違法組織，倘若眼前的龍誠真是NH組織的人，那么阿誠被他人奪舍身體的可能性就必須考慮在內(nèi)。
正當龍誠和老師兩人之間的猜疑鏈無限增長之時，放于床頭的信封突然一歪掉下來，從中跌落出兩張小的便簽紙。
這兩張便簽紙應該是被藏在信封內(nèi)部的角落，龍誠一開始拆封時沒有看到，以至于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兩張便簽紙在空氣阻力的作用下在空中多飄了一會兒，落在龍誠面前。
信封里居然還有沒被發(fā)現(xiàn)的線索，我就說嘛，誠哥不會只留下不明所以的三句話的。龍誠心想。
老師拿起靠近他的一張，龍誠拿起另一張。
便簽紙上的內(nèi)容很少，龍誠只看一眼就又陷入了沉默。倒不是因為誠哥留下的紙條上的內(nèi)容有多么晦澀難懂，恰恰相反，這是一句簡單到白癡才會認為上面藏有關鍵信息的話。
“信啟之時，我已遇害。穿越者所言屬實。”
而老師手里的那張上面的內(nèi)容也很簡單，只是必要地交向小貓表達歉意。
閱讀完便簽紙上的內(nèi)容，老師和龍誠很默契地對視一眼，相互交換手里的便簽紙后粗略掃過一遍上面的內(nèi)容。
誠哥留下的信內(nèi)容不多，正好三張，龍誠、老師、小貓一人一張。
閱后老師將便簽紙放在床頭，俯下身拔出還插在地板中的鉛筆，拍掉上面沾染的灰屑，重新放回自己那一頭亂發(fā)之中。
十幾年的交情，老師和阿誠血緣上沒有親故，但早已把彼此看成重要的家人。老師對阿誠的信任是無條件的。
沒什么好懷疑的，既然阿誠說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不需要更多的證據(jù)。
心里有一絲悲涼，老師背對著龍誠走出去幾步，不愿讓外人看到自己的丑態(tài)。小貓對誠哥的死活十分在意，老師又何嘗不是呢？
相處了十余年的小子走了，還是那小子自己充當?shù)男攀?，連懷疑的余地都沒留下，真是殘忍。
龍誠則是看著手中的紙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對不起，小貓，我不能陪你走完剩下的路?！?p> 一句念畢，龍誠大腦里的意識漸漸散去，各方面的變故隱藏在潛移默化之中，龍誠沒有注意到，老師也沉浸在一股奇怪的情緒里，沒有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異樣。
這句話像是一句咒語、一個開關，龍誠默念之后，觸發(fā)了啟動的按鈕，誠哥事先設置好的布局悄然發(fā)動。
龍誠一掃最初的熊樣，硬生生切換到另一套行為模式，踐行完全不同的習慣走下床，將便簽紙放在床頭，自己則走到陰影處，將手伸進書架的影子里，于無形中將異化的小貓抱起。
龍誠這樣強硬的舉動，在小貓的世界里屬于絕對的侵略行為。小貓想都沒想，一爪子很用力地撓在龍誠的小臂上。
對于小貓來說，眼前這個看似無比熟悉的人不是那個收養(yǎng)她的誠哥，而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她下手自然不會留情。
血痕綻開，傷口大約二三十公分長，數(shù)毫米深，甚至能夠看到皮下鮮紅的肌肉組織。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老師根本來不及阻止，在不遠處楞楞地旁觀。
雖說小貓這一擊沒有用上全力，不過是憑借肉體力量揮出的防御性一擊，但殺傷力依然不容小覷。
龍誠吃痛，但是堅持不放手。若是換做從前，這種程度的痛苦足以讓他倒地打滾，可是此刻，他不知從何處借來了巨大毅力和勇氣，挺了下來，手上的力道沒有變化，他怕傷到小貓。
小貓又抓了一次，這次傷在龍誠手腕的外側(cè)，血肉薄弱的區(qū)域裸露出了鈣化的骨組織。老師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想要阻止。
龍誠還是不放手，對上小貓有些驚恐的眼睛，鄭重地說：
“小貓，我的女兒，對不起?！?p> 這一刻，小貓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柔，龍誠的臉在她的視野里逐漸模糊，蒙上一層霧氣。
是誠哥，她的誠哥回來了！
小貓變回人形，不顧赤身露體和誠哥相擁在一起。
誠哥拿來身旁的毛毯披在小貓身上，眼神自始至終都望向前方的書架，用懷抱接納小貓的所有。
小貓給他造成的傷口，小貓情緒決堤的擁抱，小貓的任性小貓的哭泣。小貓所有的一切他都欣然承受，無論好壞。
因為他們是父女啊。
殘破不支的身體又添上兩道新的傷痕，龍誠……不對，應該是誠哥依然柔和，沒有生氣，安撫小貓：“最后，能喊我一聲爸嗎？”
“不要走！”
小貓答非所問，用盡全部力氣抱住誠哥，不肯松手，仿佛這樣做，能讓她的誠哥一直留在這里，留在她能感知的距離里。
藍色的毛毯半披在小貓的肩上，露出肩胛骨上一道陳舊的疤痕。老師很識相地站遠一些，不去打擾他們。
……哈斯克希，烏魯索望，梅達，戴希蘇……
遠古的吟唱再次開始回蕩，這是獨屬于上古破壞神、黃沙之主哈斯克希的篇章。
通常情況下，遠古召喚者的吟唱僅會出現(xiàn)在低語癥患者的臆想里，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施加影響，不是共鳴者不會發(fā)現(xiàn)異樣。
面對黃沙之主的低語，小貓屬于共鳴者，誠哥在收養(yǎng)小貓之后也患上了低語癥。
所以當龍誠繼承了誠哥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低語癥的典型癥狀時，小貓才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將“碎片”戴到龍誠的頭上，驅(qū)散低語。
老師不是低語癥患者，更不可能擁有共鳴者的身份，照理來說他本不應該聽到任何有關遠古召喚者流傳在這世間的記憶。
這一次，老師聽到了，那來自遠方、來自上古、古老、蒼涼，充滿無限魔力，又貫穿所有的正義和意志的低語。
……哈斯克希，烏魯索望，梅達，戴希蘇……
不只是老師，街上的行人、CBD的白領、觀海平臺上人頭攢動的游客、工地里專心施工的工人們……
整個龍城城區(qū)里的居民都感受到了哈斯克希的召喚，壓抑在心里的負面情緒開始扭曲，變得比以往更加強大，隨時可能沖破束縛破土而出。
【龍城】和另一個世界的壁壘被打破了，遠方燃燒的紅霞化為漫天的黃沙，一個偉岸的身影在千軍萬馬中升騰而起，代表著一切暴烈的力量，毀滅一切的欲望。
一縷微弱的黃沙自遠方哈斯克希的身上溢出，不斷延伸，連接到龍誠的后背，正以難以察覺的速度貪婪地吮吸著某些對誠哥的靈魂至關重要的部分。
龍誠的意識還處于沉眠的狀態(tài)，身體的掌控權(quán)還在原主人誠哥的手上。誠哥輕輕捋順小貓不屑于整理的短發(fā)，有些不舍地抱住她。
“最后的機會，我想聽一次?！?p> “我不要，”小貓帶著哭腔，“如果我喊了你就會消失對不對?！?p> 誠哥和老師心里都明白，小貓的掙扎只是徒勞，因為有黃沙之主的契約在，誠哥已死?；蛟S礙于兩個世界之間的隔閡，這個攫取的過程會放慢很多，可是結(jié)局不會改變，任何人都沒有能力去改變。
這是一種靈魂層面的剝離，最徹底的死亡。
老師終于明白阿誠留下這便簽紙的理由了，這其實是一紙契約，與上古破壞神、黃沙之主——哈斯克?！钠跫s。用洪江人民共和國的文字組成古莽文的字句，再由龍誠作為媒介觸發(fā)其中的語法。
古莽文一出，古老的命令將會改變世間的法則，一切現(xiàn)象將向已知的不可知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