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去，晚霞不再。龍誠打開屋子里的燈，掐準(zhǔn)時間端著飯菜走到小貓的房門。心底早已做好吃閉門羹的準(zhǔn)備，龍誠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房門。
“小貓，你醒了嗎？”
屋內(nèi)聽不見動靜，龍誠加大叩門的力道。
“我把飯菜送過來了，能開一下門嗎？”
說完龍誠耳朵貼著房門，仔細(xì)傾聽，一段時間過后依然不見有任何動靜。
其實小貓早就醒了，在蔚藍出門以前，甚至更早。她今天睡的并不踏實，斷斷續(xù)續(xù)做了許多夢。
夢里她回到了從前乞討的生活，被一個黑影逼迫著上街賣慘?？墒且律酪h褸的她沒做出去幾步，身邊就傳來切割血肉的聲音。回身看去，那些一同乞討的小伙伴們一個個躺在骯臟的手術(shù)臺上，身上的臟器一個一個被無數(shù)的黑手取出來，送到遠方的醫(yī)院去。
沒有感到恐懼也沒有悲傷，小貓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她知道，這也是她原本的結(jié)局。
靜水流深，銀杏葉隨風(fēng)飄落，最終落在溪流里，隨著水面漂向遠方。
小貓被一個中年婦人拖著走，走進深山，走到野林里的一處農(nóng)舍。小貓沒有邁出步子，反而是周邊的景物的不停地移動，裹挾著她創(chuàng)造出一種前行的錯覺。
荒野里黃土壘砌的茅草屋像是一個扭曲的怪物，不斷向著小貓移動，最后把她一口吞了下去。
屋里坐著一個邋遢的小男孩，中年婦女指著那個男孩對小貓說那就是小貓未來的丈夫，要小貓好好聽話。
小貓的背脊上一陣刺痛，天上降下一只巨手，仿佛撫摸寵物那般撫摸小貓的后背。帶來的卻是一陣又一陣的痛苦。
再然后小貓就醒了，之后就再也沒睡著過。
所以龍誠和蔚藍交談的內(nèi)容小貓聽到了一部分，龍誠來敲門時她也是醒著的，麻木地聽著敲門聲不為所動。她的身體明明是饑餓難耐，可是心里確什么也感覺不到，連痛感都變得遲鈍。
等了一會兒見小貓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也有可能是沒醒。龍誠可沒有透視眼，不知道房間內(nèi)的情況。
他把飯菜放在房間門口：“飯菜我房門口了，如果你醒著的話記得要好好吃飯。我去看書了，這段時間都不會出來，你不用擔(dān)心會撞見我。”
說完這番話，龍誠起身離開。
有關(guān)這個世界的知識，龍誠還有很多需要學(xué)習(xí)。沒有電腦可以上網(wǎng)，看書自然就成了最佳的備選方案。
龍誠才走出去幾步，身后便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音。忍住好奇沒有回頭，龍誠徑直朝著老師的書房走去。
隨后是乒鈴乓啷陶瓷餐具碰撞碎裂的聲響。
難不成太久沒活動，連盤子都端不好了嗎。
正要回身看看，一個身影撲到龍誠的身后抱住，惹得他踉踉蹌蹌走出去幾步才穩(wěn)住身形。
“小貓？”
“別說話?！?p> 小貓的聲線沙啞不堪，許久未曾發(fā)聲的器官發(fā)出難以言說的顫音。龍誠很識趣地閉嘴，任由小貓環(huán)腰抱住自己，貪婪地吸食自己身上的氣味。
這孩子，應(yīng)該是把龍誠和她的誠哥搞混了?；煜艘矝]什么不好的，至少還能獲得一些慰藉，算是另類的睹目思人吧。
“爸，今天我做噩夢了，夢到了好多以前發(fā)生的事，一整天都沒睡好?！?p> 龍誠沒有回答，他知道小貓不是在和他說話，如果他出聲。
“今天晚上你能陪我睡嗎，我想聽你再和我講講以前發(fā)生的糗事?！?p> 時值晚夏，龍誠只穿了一件清涼單衣，面料偏薄。兩句話過后，雖然沒有聽到哽咽的聲音，龍誠還是能感受到背后的衣衫濕了一片。
那日在三樓，誠哥與小貓道別的情形龍誠并沒有親眼目睹，對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很理解，只知道誠哥是小貓的養(yǎng)父。這個信息來自于之前一次記憶閃回的片段，里面的內(nèi)容讓人感到有些變扭。
老師約誠哥出來，以研究低語癥為由請求誠哥收養(yǎng)小貓。
這一幕與龍誠想象中因愛收養(yǎng)的理想情形相左，自然也就默認(rèn)了兩人之間關(guān)系一般，至少不會很好。可是今天小貓抱上來的舉動讓龍誠徹底改觀。小貓比龍誠想象中還要依戀誠哥。
“爸，你說話啊?！?p> 龍誠還是沒有回答，他沒有資格回答，因為小貓喊的根本不是他。
“爸，你聽見了嗎？你不是說你想聽我喊你爸嗎，我喊了啊，你沒聽到嗎?！?p> 小貓終于是壓抑不了自己的情緒，語氣越說越激動，還發(fā)出了哽咽的哭腔。
“你不是說你不是我哥嗎，所以我叫你誠哥你總感覺怪怪的。那我以后都喊你爸好不好，你回來好不好。至少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和你道別之后再走?！?p> 說到此處，小貓松開手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小貓出生于世間的陰暗面，從小就與生離死別相伴長大，看管了死生心也已變得堅硬。她不是那種無法接受身邊人離開的脆弱小女孩。小貓真正不能原諒的是最后的時刻，誠哥和她道別的那一天，她沒有能坦然放開手，讓誠哥安心地離開。甚至連最后喊的那一聲爸，她也不確定誠哥有沒有聽見。
她不能原諒那個一到誠哥面前就任性到無邊無際的自己，所以才會把自己關(guān)起來，拿過去的東西一遍一遍刺激自己，當(dāng)成是自己任性的懲罰。
內(nèi)心感到痛苦的時候還會伴生出一絲寬慰，似乎自己的痛苦能夠減輕一點沒有好好說再見的負(fù)罪感。可是最近她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逐漸在痛苦中麻木，她真的開始慌了，害怕自己會在麻木中忘記了和誠哥的記憶。于是便有了現(xiàn)在的一幕。
對于小貓，龍誠雖然不至于厭惡，但是好感肯定算不上的。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爪子往龍誠的要害位置懟，還有手臂上這兩道長長的傷疤也是拜她所賜。
比起討喜的女孩，小貓是向著反方向靠齊，這樣麻煩的青春期少女龍誠可不愿意招惹。
但當(dāng)小貓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時龍誠的心還是軟了，誰叫他繼承了誠哥的身體呢，總不能鳩占鵲巢之后還放著別人的養(yǎng)女不管不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