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往西的人類越來越多,讓臥虎真主意識到事情愈發(fā)嚴(yán)重。
一令下發(fā)。
所有大妖轄區(qū),滯留之人類,盡皆清除。
這是臥虎真主五百年來第二次下發(fā)這樣的命令。
上一次,是兩界山大戰(zhàn)中妖族大敗之時。
旨令一下,臥虎真主鎮(zhèn)守的十萬里方圓內(nèi),無數(shù)大妖得令而動,呼風(fēng)喚雨,一時烏云滾滾,無數(shù)人族頭顱落地。
大觀山上。
豆豆大王拿著剛收到的真主法令,眉頭緊蹙。
“真主法令,不得不從,小子,莫怪本大王無情了。你上了金剉山不歸我管,可山下那一老一小可歸我管。”
大觀山下,自從執(zhí)玄上了金剉山后,山下茅屋間就只留下老先生李繕和年僅十四歲的笪凰。
老先生閑來無事無非溫書練筆,收拾麥地,教授笪凰一些基礎(chǔ)學(xué)問。
單論疼愛程度,老先生無疑更喜歡怯怯弱弱乖巧懂事的笪凰,但論汲取學(xué)問的求真態(tài)度和進(jìn)度,執(zhí)玄更被老先生看好。
笪凰畢竟是女兒身。
且于學(xué)問一途,始終不能潛心學(xué)習(xí)。
倒不是老先生對女兒身有所偏見,在東土?xí)r,他座下學(xué)徒也有部分是女兒身,他從來一視同仁。關(guān)鍵是此地西方,若是笪凰是修士,老先生很樂意悉心教導(dǎo),可惜她只是普通人,雖然有一眼看穿萬物本心的天賦神通,可畢竟手無縛雞之力。
在西方,傳授人族學(xué)問是要命的。
執(zhí)玄雖然只是修士中最低等的法門境,可勝在未來可期。
老先生自己雖然也未修行,可踏上修行路的好友眾多,每人一件法寶贈與施加于其身,也足夠他在西方安身立命。
可笪凰,李繕于公于私都不會將她摻和進(jìn)來。
“小凰兒,窗外枝頭蟬鳴比這書上學(xué)問更佳乎?”李繕摸了摸笪凰的腦袋,有些想念才離開沒多久的執(zhí)玄了。那個不算是弟子的弟子,是真的對求學(xué)充滿熱忱的。
“李爺爺,我想去捉蟬。”笪凰對熟人或者說是她認(rèn)定的自己人,從來有一說一。在她眼中,腦中,捉蟬比讀書好玩多了,更有趣多了。
李繕笑著搖頭,“若想捉蟬也并非不可?!?p> 笪凰雙眼一亮,小雞啄米般點頭,眼看就要起身出去,被李繕伸手虛按住了肩頭。
“說一句與蟬有關(guān)的詩詞歌賦給爺爺聽聽,若是說得出來,便可去。若是說不出來,那可就得乖乖等到課時到了再去嘍?!?p> 笪凰頓時笑臉拉了下來,急的皺眉撓頭。
“一聲兩聲三四聲,知了知了復(fù)知了?!斌位藫P起小腦袋,緊張兮兮的看著李繕,自己隨口瞎謅的詩詞,希望李爺爺能通融通融。
一讀書她就腦殼疼。
“你這小腦瓜啊,行了,出去捉蟬去吧。”李繕笑著目送一臉開心的笪凰蹦跳著出了屋,不忘在身后提醒,“別離開半里地方圓?!?p> “曉得了?!蔽萃鈧骰伢位说拇舐暬卮?。
“別說,這丫頭的兩句詩雖然淺陋,可意境倒是不錯。”李繕走回自己的位置后盤腿落座,開始研墨寫字。
從東土帶來的墨并不多,能省則省。所以,每一次落筆寫字他都慎之又慎。
林間松木雖多,可他不會制墨啊。
老友們送他的法寶多是防御和反擊類別,可不會制墨。
這時候,他有些想念自己在國子監(jiān)任職時的老仆了,自己以前寫文用墨,可都是那老仆提前制研好的。
“炎炎暑至茅齋喧,窗外枝頭有蟬鳴?!崩羁槍懴逻@句詩詞后停筆稍許,想了想,又補(bǔ)了一句,“一聲兩聲三四聲,知了知了復(fù)知了?!?p> 算不上好詩,可別有一番童真意境在內(nèi)。
“老頭兒,你倒是雅興?!辈恢螘r,豆豆大王已經(jīng)站在了茅屋小書院的屋門口,懷抱雙臂,冷眼看著李繕擱筆起身。
李繕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衫,寬大袖子輕甩除塵,再拱手問道:“可是大觀山主光臨寒舍?”
他聽執(zhí)玄大致講解過附近各山山頭勢力和山上主要妖族、山神的長相和本體,神通。如今略微一回想,再對照一下來者,不難判斷其何方妖族。
只是恐怕來者不善。
豆豆大王撇了撇嘴,直話直說,“奉真主旨令,治地所有人族皆要清除,老頭兒,雖然本大王向來不喜歡欺辱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可上命難違?!?p> 李繕心底嘆息,可也算是早有預(yù)料。
從離開東土,跨過兩界山一路西來數(shù)千里途中,不管是哪兒,所過之處,所遇妖族,就沒有一個不想殺他的。
一顆普通人族腦袋在所謂西天真主那里可以換取靈珠一顆。
人類修士的腦袋,價值更高。
而若是自己的腦袋被梟,李繕估摸,怎么著也能價值兩顆靈珠。
“山主能于動手前特意通知一聲,已是仁至義盡,文宣感激不盡?!崩羁樜⑽⒆饕竟硪灾x,隨即直起腰桿,堅定說道:“然老夫之命,屬父母所賜,唯天地君親可取。山主雖是受命難違,老夫也不能束手就擒?!?p> 兩袖大甩,身上衣衫褪去幻化,顯出法袍真身。
腰間那枚國子監(jiān)祭的玉牌雖碎,可李繕早已掛起另外一枚玉牌,正面刻有一尊托塔天王,背面刻有一尊三眼神將。
“法袍?”豆豆大王一愣,旋即心中憐憫盡散。“原以為是普通老頭兒,沒想到看岔眼了。小茅屋今年這里來的客人都不一般啊?!?p> 前些日子那只金毛猴妖的神通廣大如今仍然讓豆豆大王思之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眼前這老頭兒是不是人族潛藏大能?
豆豆大王都想跳起來罵妖了,怎么老子的山頭下凈來這些厲害人物?
“受死!”豆豆大王半點不客氣,舉拳便砸下,拳中飽含妖力,氣勢恢宏。
李繕卻只是以心念激活法袍防御,再以手指三敲腰間玉牌,每次力道都大不一樣,然后就靜靜站著。不是他不躲,實在躲不過。
他只是讀書人,從來不是什么修士。
東土雖有一夜悟道登天為大能的讀書人,可他李繕卻不是。
法袍激蕩,一道道防御陣法從法袍上四散開來,瞬間形成了一十八道陣法,一十八道陣法相輔相成,組成一道護(hù)全了李繕周身的防御罩。
“當(dāng)!”
拳砸罩上,如錘敲鐘,響聲極大,反震極大。
豆豆大王眉頭一皺,差點咧嘴,這老頭兒身上法袍好強(qiáng)的防御?!罢裆胶车?!”
豆豆大王運轉(zhuǎn)神兜兜神通,施展其中一法,振山撼地,其威能甚廣。豆豆大王自信,有此神通加于拳上,必然可以破去老頭兒身上法袍防御。
“山能震,地可撼,本大王就不信砸不碎你一個法袍防御!”豆豆大王起了兇性,原本還殘存在理智中的山腳這家主人數(shù)次有恩于自己的記憶被拋之腦后。
頓時,小小茅屋內(nèi)大風(fēng)驟起,急且大。
豆豆大王攥緊的右拳之上可見拳意流動,如有山岳坐鎮(zhèn)。
“給我破!”
李繕心念猛然一動,他知道若是真讓大觀山主這拳砸到法袍之上,防御必破,自己瞬間就會斃命。當(dāng)即以心念驅(qū)動早就喚醒的玉牌上兩尊神人。
雖然只是東土神仙的刻像,可這畫像卻是被其本尊灌注過一絲神力的。
神仙大能一絲神力,也足以瞬間斬殺一頭山上大妖。
在東土官文中,妖族分五層,其中第三層的大妖分又分三個品級。
獸妖,大妖,古妖,妖王,妖帝!
大妖分為三品:困山大妖,化形大妖,五行大妖!
李繕不認(rèn)為神仙大能之一縷神力,會抵不過一頭大妖全力施為。
玉牌之上,正面刻像中的托塔天王先動一步,從玉牌上一閃而出,渾身金光閃閃,手中寶塔只是一抬,豆豆大王施加了振山撼地神通的拳意被瞬間吸入塔內(nèi),若不是豆豆大王見勢不妙急忙收回拳頭后撤,整只手臂都會被那寶塔吸入。
“又一件法寶!”急忙后撤出文宣茅屋小書院的豆豆大王真是羨慕嫉妒恨。
就在此刻,玉牌背面的三眼神將也閃身而出,御風(fēng)漲大,轉(zhuǎn)眼大如山岳,其金甲執(zhí)戟,眉心第三只眼內(nèi)天雷滾滾,猶如雷池。
豆豆大王心中悸動莫名,朝那神將眉心之眼一望便心神巨震,魂魄搖曳,痛苦不堪。
“扯呼!”
豆豆大王毫不猶豫,直接反身御風(fēng)而去。
這老頭兒誰愛收拾就來收拾,反正本大王是再不來了!
御風(fēng)歸山中途,豆豆大王轉(zhuǎn)身朝隔壁山頭飛去,隔壁那只王八不是總惦記本大王山腳那塊地么,今兒就劃給它!
死妖友不死本妖!
真主旨令不能違背,可小命也要緊啊,折中之法,只能如此。
“老王八,你先走一步,你的山頭和你那些龜兒子,本大王代你掌管便是?!?p> 大觀山下,茅屋之外。
托塔神仙和三眼神將已然消失歸于玉牌之內(nèi)。
屋外樹下,笪凰不知何時陷入沉睡。
屋內(nèi)門下,老先生李繕長呼了口氣,那大妖還算良善,未用笪凰相要挾。不然,縱是自己有諸多法寶在身,也會投鼠忌器,后果難料。
走出茅屋,李繕彎腰抱起笪凰。
“重嘍,爺爺都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