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在夏天高高懸掛的太陽不知疲倦的烘烤著大地的時候一邊尋找蔭涼一邊抱怨夏天真的要人命。
又總是在冬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一邊瑟瑟發(fā)抖的裹緊羽絨服向宿舍跑去一邊詛咒自己再出門腦子就是被門夾過了。
人們總是不滿現(xiàn)在的處境,覺得未知的還沒有到來的一定會對自己比現(xiàn)在友好。總是企圖勸說自己把希望放在未知的地方,卻從不來都不舍得伸手把握住現(xiàn)在可以擁有的。
假如得知從今天開始的一個月,就是你所剩下的全部未來,還余留多久的將來讓你揮霍呢?
2012年的12月踩著時間的刻度一步步精準的走了過來,明明認為是無稽之談的瑪雅預言,卻多多少少因為時間的迫近顯得氣氛壓抑。也明明可以笑著開玩笑自己還有一個月就要“仙去”,但心里還是像輕輕壓著一片羽毛一樣,不沉重,但是莫名擾心。
故陽的天臉色最近一直不好,每年都要見面的西伯利亞寒流今年提前造訪,厚厚的云層裹挾著飽滿的水汽鋪天蓋地而來,陰郁的天氣讓心里愈加壓抑。這里快要下雪了吧。
顧眠風戳了戳正在聽課的顧霖汐,又指了指窗外,顧霖汐看見在銀白色的天幕背景下水晶般的顆粒連成線的從高處被灑下來。雪沒有如約而至,卻來了小冰雹。
“顧霖汐,顧眠風你們覺得這道題答案是什么?。俊?p> “emmmm,選C吧?!鼻懊嫱瑢W低低地聲音傳來,顧眠風張嘴就答。剛說完全班哄然大笑,前桌扭過頭看著一臉茫然的顧眠風,笑得前仰后合,顯然是很滿意自己的惡作劇。
數(shù)學老師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這是填空題!”全班又是一陣哄笑。連顧霖汐都抿著嘴,身體一抖一抖的,明顯是憋笑憋的很難受。
下課鈴像是被善解人意的天使敲響,顧眠風從沒有這么喜歡過這段熟悉的旋律。顧眠風都顧不上報復前桌,就被顧霖汐拉起來往樓下跑。
“喂,下雪又不做操,下樓干嘛?”
“不是雪,是冰雹,下去你就知道我要干嘛了?!?p> 顧霖汐神秘的樣子也撩動了顧眠風的興趣,隨顧霖汐一路狂奔下樓。兩人一出大門,第一次見冰雹的兩人被眼前的景象美到了。馬路兩旁枯黃色的草垛上綴滿了細密的冰晶,兩排桃樹就像雪松一般被包裹的銀枝玉葉,好吧,沒有葉,遠遠看上去就像童話世界里的圣誕樹,圣潔的不沾一絲灰塵。遠處操場紅色的跑道上積滿了厚厚一層冰面,踩上去和溜冰場一樣。
顧霖汐脫下外套,就剩下里面的短袖,站在冰天雪地里用外套接著天上不斷墜落的細小冰晶。久久的,連顧霖汐的眉毛睫毛和小臂上的絨毛都落上了調皮的冰晶,不肯融化消去。顧眠風看著顧霖汐止不住瑟縮顫抖的身體,也脫下外并肩站在跑道上,學著顧霖汐,用一種莫名很虔誠的姿勢承接著來自高空空靈的小精靈。
過了一會,顧眠風覺得差不多了,把自己的勞動成果一股腦倒給了顧霖汐,說:“要干嘛應該夠了吧,不想明天以‘某高中生身著短袖凍死在操場’主人公的身份上頭條就趕緊把衣服穿上?!?p> 顧霖汐把外套放在地上,慢慢的把收集起來的小冰雹聚攏成一個心形,又慢慢用力,讓它固定成一顆不會變樣的心。一旁的顧眠風忍不住吐槽:“我陪你在冰天雪地里凍半天就干這?這滿地都是冰雹,你隨便捏一捏都能捏百八十來個了吧,凍死我了?!?p> “不一樣的,落地上就不干凈了?!?p> “行吧,您說了算,反正我也沒法反駁。弄好回教室吧,快要上課了。”
顧霖汐聞言扯起外套拔腿就跑,顧眠風在后面大呼小叫:“你過分了啊,有你這么玩兄弟的嗎?”加大了步伐追了上去,想著不能被顧霖汐算計了,最后就自己一個人遲到了??墒穷櫭唢L看著顧霖汐的身影并不是向自己教室去的,才反應過來,向千凝雪的班級追去。
跑到門口,顧眠風看著上氣不接下氣還全身顫抖的顧霖汐用手捧著那顆心,可能因為手沒有什么溫度的關系,那顆冰晶凝成的心沒有絲毫融化縮小。千凝雪驚訝的看著顧霖汐,捏了捏顧霖汐的凍得發(fā)紫的手,心疼□□裸的寫在了臉上,她小心翼翼的接過那顆心,嘴上心疼道:“你干嘛弄這個啊,我在教室里一會就化了。看你凍成什么樣了,把衣服穿上吧,把我的也給你。”說著就要脫外套。
顧霖汐把手搭在千凝雪的肩膀上,阻止了千凝雪繼續(xù)脫下外套:“我沒事的,一會就好了,我倆抗凍,是吧,眠風?”說著朝一旁同樣臉凍得青紫的顧眠風眨了眨眼。
顧眠風連忙裝作云淡風輕的樣子,把外套甩在肩膀上:“就是,我們男的抗凍,別擔心!”
千凝雪看著兩個“虛偽”的大男孩,噗嗤一下笑出來了,嘴上不依不饒:“以后不許這么做了,你再這樣我就不收了!哼!趕緊回去吧,馬上上課了,老師該來了。”
二人連忙轉身就跑,踩著鈴聲沖進老王的課堂,老王喜歡提前預習課本,所以在老王的觀念里已經(jīng)是上課了。老王皺眉看著衣冠不整臉色凍得鐵青的“二顧”,:“快落座,就這一會課間時間還出去瘋,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看會書?!眱扇擞质亲焐隙叨哙锣碌膽质屈c頭哈腰,挪回位置上開始瘋狂的采取一切可以取暖的方式慰藉自己冰冷的身體。是真的冷啊。顧霖汐卻忍不住開心地笑了,想著千凝雪接到那多冰潔的心時掩飾不住的驚喜的樣子就感到很滿足了,扭頭看見顧眠風也在看他,兩人相視而笑,開心了好久。要不是兩人行為還算正常,前后桌都要懷疑是不是兩人凍出精神病了。
后座的呂思宇看著兩個人這么狼狽但是開心的樣子就猜了八九不離十。想了想把自己留著的最后一個士力架遞給了兩人分了。顧眠風向呂思宇打了個飛吻以示感謝,不出意外的遭到了白眼反擊。
千凝雪在教室門口看著二人狂奔而去的身影,再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樣子,捧著那顆心慢慢走回座位上,王潔羽在一旁悄悄地問:“又是一臉的春心蕩漾,喲,這保準是顧男神給你捏的心吧,嘖嘖,還真是有心了。羨慕你了?!鼻┑闪送鯘嵱鹨粯?,王潔羽連忙比出“我懂我閉嘴”的手勢,可是臉上戲謔的樣子還是讓千凝雪臉上紅彤彤的。
千凝雪就這樣捧著那顆心,一直到那顆心全都化成水從手指間流走,手指都被凍得通紅沒了知覺,千凝雪卻覺得很滿足,在心里默默對顧霖汐呢喃:“這樣,算是我收下了你全部的心了吧。嘿嘿?!蹦樕细‖F(xiàn)出狡黠的笑容。王潔羽在一旁看著偷笑的千凝雪,默默的感嘆顧男神出現(xiàn)在凝雪的世界之后,像是多了很多陽光一樣,整個人都煥發(fā)著偶爾暖暖的光芒,不經(jīng)意的溫柔笑容也常掛在臉上了。
不同的人在意著不同的人,送去自己所能及的關愛,或者只是你開心,她就覺得很開心。這樣的人,總在長大的過程中不斷遇見又不斷的錯過走散。感到遺憾之后,又接著遇見,接著錯過。
12月24去吃晚飯的路上,顧霖汐和呂思宇商量著元旦晚會的安排,顧霖汐突然問了一句:“你們相信明天的世界末日嗎?”
顧眠風說著白爛話:“要真的是世界末日,大家一起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呂思宇抬頭看了看周圍燈光朦朧的校園:“還是有點可惜的,這么美好的生活就再也沒有了啊。還沒享受人生呢!”
顧眠風表示贊同:“我的人生大業(yè)還未啟程,就......再沒啟程的機會了。哈哈哈哈。”
“為什么感覺你覺得世界末日很好玩的樣子?。可盗税蛇蟮??!鳖櫫叵敛涣羟榈某爸S顧眠風?!澳銈冇邢脒^死亡嗎?其實我還挺怕死的。你們想啊,如果死了,那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過個三五天這個人曾經(jīng)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就被抹的干干凈凈了,慢慢的會被所有的人遺忘。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我最害怕死亡之后的一片黑暗一片寂靜,這個世界與你再也無關,不再有喜怒哀樂,也再也感受不到光線,可能也不會有這種感官了吧。只是想想,我就很害怕,很害怕死亡。你們會害怕嗎?”
呂思宇悠然開口:“誰會不怕死呢,可還是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才會有人選擇死亡來逃避吧。我反而沒那么害怕死亡,我更怕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哈哈哈?!?p> 顧眠風說:“反正就今晚的事唄,要是明天過后我還活在,我一定買一盒士力架犒勞自己在世界末日中活了過來?!?p> “哈哈哈哈哈哈”。
顧霖汐繼續(xù)和呂思宇討論晚會的流程,顧眠風繼續(xù)插科打諢,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該來的總會來。況且,無論怎樣,一切都會過去的。
呂思宇一邊熱火朝天的和顧霖汐討論什么時候該讓老師表演節(jié)目,一邊悄悄地在燈光投下的陰影里隱去眼神中倔強的悲傷。
世界末日沒有如瑪雅人的約而至,一切都很正常,整個地球上的每一個零件都工作的很好。人類這種渺小的生命還在忙碌著上課下課上班下班,還是如往常那般,在夜里靠在窗邊仰頭喝光一罐啤酒,思考著明天能剩多少錢買啤酒。
在某個靠窗的人還在思考錢夠不夠買啤酒的時候,顧眠風買了一盒士力架分給全班同學,開了個小型party,慶祝自己還活的好好的。
“在枯燥的學習中,總要拼命地尋找一些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并竭盡可能的放大,這不是老王口中的“無所事事”,這是享受生活?!鳖櫭唢L遞給顧霖汐和呂思宇士力架,理直氣壯地義正言辭著。
反正有士力架吃,秉著“有吃的就是爹”的理念,顧霖汐和呂思宇點頭表示贊同著,邊專注的啃著士力架。
過兩天就是元旦晚會了,班級的所有人都在老師下課走出教室之后,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商量著晚會的節(jié)目,亦或在下午的大課間溜掉自習找個安靜的地方排練著節(jié)目。一年一度的盛大晚會,老師嘴上說著要抓緊學習不要為小事分心,但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顧霖汐去給老王送作業(yè)的時候,看見老王趴在窗戶上看著樓下不知道是哪個班級的學生在排練小品笑的露出了牙齦。
吃飯的時候,千凝雪穿越了長長的餐廳走廊來到顧霖汐的班級,興奮的和顧霖汐說:“你猜我元旦晚會要干什么?”
顧霖汐咽下一口湯:“跳舞嗎?民族舞嗎?”還上下瞅了瞅千凝雪的身材,點頭表示不錯喲。
千凝雪錘了顧霖汐一拳:“我唱歌??!”
顧霖汐伸手摸摸千凝雪的頭:“我家凝雪真是什么都會啊。唱什么?。俊?p> “林俊杰的小酒窩?!?p> 顧霖汐想了想,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這是首對唱情歌吧?”
“對?。 ?p> “那你和誰唱???”
“我班上的一個男生!”
顧霖汐斜眼看了千凝雪一眼,淡然地說:“我覺得你還是跳舞比較好看,你身材這么好不跳舞可惜了。”
一旁的顧眠風和呂思宇毫不留情異口同聲的揭穿顧霖汐:“切~~~”
顧霖汐摸了摸鼻子,想解釋什么。突然千凝雪把臉湊上來,冷不丁弄了顧霖汐一個大紅臉,千凝雪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你是不是吃醋啦,哈哈哈。我逗你呢,誰說情歌不能一個人唱了,就是唱給你的呀!”
一旁的顧眠風和呂思宇同樣沒有給這句肉麻的話面子,傳來一陣陣干嘔。
顧霖汐貌似很冷靜的說:“沒有啊,你想和誰唱就唱嘛,你想一個人唱我也沒意見。”頓了頓又說:“不過你要是唱給我的話我就得在場了是不是?”顧霖汐對千凝雪眨了眨眼。
千凝雪又問:“那你們準備在晚會上表演什么節(jié)目呢?”
呂思宇不假思索的舉手就發(fā)言:“我唱歌?!?p> 去年的晚會上,呂思宇一首英文歌“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技驚四座,很多女生因為這個留著短頭發(fā)的英俊的女孩子紅了臉,面紅耳赤的喊著呂思宇的名字,架勢都快趕上明星的粉絲應援團了。
后來呂思宇說:“那天晚上終于體會到了做男生的好處?!鳖櫭唢L賤兮兮的問:“是不是體會到了泡妞的快樂?”
“不是,是有喜歡你的女孩子會主動幫你疊被子整床單打好洗頭發(fā)的熱水。”
顧眠風小聲嘀咕:“這算啥,老黑還天天幫舍友疊被子整床單呢!”
千凝雪又看著顧霖汐和顧眠風,兩人對視一眼,說:“我們的保密哈哈哈!”
千凝雪翻了個白眼:“不說就不說,切!”起來沖顧霖汐做了個鬼臉就跑回自己的班級吃飯了。
呂思宇沖顧霖汐點了點頭:“喂,這有啥隱瞞的,再把你寶貝女孩惹生氣了?!?p> 顧霖汐驕傲的拍著胸脯說:“別的不敢保證,我這寶貝女孩最乖最聽話了,不會生氣的,哈哈哈?!?p> 顧眠風趴在桌子底下干嘔不止......
元旦晚會如期而至,顧霖汐穿著白色襯衫水洗牛仔褲倚在張燈結彩的門口,看著千凝雪向里面眺望:“怎么,想看看我們教室的布置嗎?”
千凝雪搖了搖頭:“別了,人這么多,多不好。”
“臉上明明就是很想看的樣子,再說,我一會也要去你們班的,有什么不好?”顧霖汐拉起千凝雪的手走進教室,拍了拍顧眠風的肩膀,顧眠風沖千凝雪眨了眨眼就去門口放風了。顧霖汐拉著千凝雪走到為表演騰出空地的教室中央,頭頂懸掛著巨大的彩燈,天花板上縱橫交錯的彩帶形成了一個五顏六色的“六”字。環(huán)顧四周墻壁上滿是氣球和關了燈便能看出來的熒光棒。不斷地有男生往圍繞舞臺的觀眾桌子上搬運著肯德基的全家桶。
千凝雪吃驚的捂著嘴:“你們太棒了吧,教室這么漂亮啊,還有全家桶!”
“噓,全家桶是顧眠風爸爸親情贊助的,至于場地布置嘛,就是你聰明有才華的男朋友的手筆了?!?p> 千凝雪眨了眨眼睛,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彩帶,一邊往教室外面走,一邊自言自語“嘖嘖,這得多高的人才能掛上去啊!”
顧霖汐笑著追上去揉亂了千凝雪的頭發(fā),又跑回自己教室:“就不讓別人看到你好看的樣子,略?!?p> 千凝雪無奈的收攏好頭發(fā),沖門口的顧霖汐齜牙咧嘴笑了一下就回班級準備晚會了。
如果站在教學樓底下,你會在7點的時候,看見整個教學樓的燈像停電一樣全部黑掉,片刻之后,亮起無數(shù)閃爍的彩燈,像無數(shù)閃爍在漆黑夜幕里的星星,精致又迷幻,引人向往,令人期待。
在隨意一個教室里,你都會不由自主的隨著音樂的伴奏和變換的燈光或是輕輕搖擺或是勁歌熱舞。當然也可能像顧霖汐和顧眠風一樣抓著雞腿和雞翅,騰不出手來鼓掌,只能吹著口哨大喊著表演者的名字。兩人自從跳完開場的街舞表演之后就窩在角落里大快朵頤,帥氣的街舞還是造成了轟動性的開場效果,一如顧眠風的風格,顧霖汐完全是陪襯,能流暢的在表演的時候順下來已經(jīng)贏得了顧眠風的表揚——排練的時候顧眠風可沒少挖苦顧霖汐。
“接下來,我們有請最佳女歌手——呂思宇”主持人話音未落就聽見浪潮般的應援聲,連演唱曲目都沒有聽清。
“呂思宇你最棒,我愛你呂思宇,女神!女神!”其中顧眠風的聲音震蕩云海,穿刺九天。等顧霖汐都喊的不好意思了,只能深深地埋下頭頭啃雞翅,極力證明自己和身邊的這個人不熟。顧眠風卻一點沒覺得尷尬,迎著匯聚在他身上的目光,舉起可樂,向每個人致意:“元旦快樂,新年快樂?!?p> 所有的嘈雜聲都在呂思宇歌聲響起之后慢慢歸于平靜。歌聲就像深夜里鴿子撲打翅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充滿活力的向上攀升,努力的沖破云層的厚重束縛,終于在高空釋放所有的激情與熱量。磅礴的洶涌而來的感情在優(yōu)雅的聲線勾勒后擊中每個人的心靈,又流連不舍的輕扣著心房的門,勾引出細膩的淚水,從眼角緩緩溜走。
“這是我父親
日記里的文字
這是他的青春留下
留下來的散文詩
幾十年后我看著淚流不止
可我的父親已經(jīng)老的像一個影子”
許飛的《父親寫的散文詩》,老王的眼角有著清晰的淚痕,顧霖汐看著燈光下低著頭用盡全身力氣唱歌的呂思宇甚至有些輕微的顫抖,掩蓋在黑色里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是有滴淚落的時候清晰地反光。
總有那么幾件事幾句話幾個詞語是提起來之后總能引起共鳴的。生活,失戀,后悔......還有父親。
無論哪個年紀,無論什么時候,無論你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無論你和父親是不是剛吵過架,總在提到他或者想起他的時候,心里會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起日漸佝僂的背影,會出現(xiàn)日漸蒼白的鬢角和稀疏的頭發(fā),也會出現(xiàn)你和他吵架時對視的眼神。
只要父親在離你很遠的地方,很偶爾的打來電話,醉醺醺的重復一句話:“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可以過得幸?!保且豢?,你會毫無防備的落下眼淚,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你知道他是愛你的,你也知道,你是愛他的。
父親,就是你每個孤寂夜晚想起就會想要落淚的一個人。
至少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一首歌的時間里,回想一遍有關父親的種種溫情,深有感觸的輕輕哼唱著。
等到歌聲落下很久之后,教室響起的掌聲像是要掀掉往上三層的天花板,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在老王的帶領下給予了呂思宇莫大的鼓勵,呂思宇鞠了一躬回到了座位,亮晶晶的眼睛沒有逃過顧霖汐和顧眠風的注視。
主持人哽咽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恢復好,宣布著下一個節(jié)目的表演者......顧霖汐和顧眠風悄悄站起來從后門走了出去,一路狂奔了兩層樓直到千凝雪的教室門口,平復了一下呼吸,拉開了教室的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進去,滿臉都寫的是“嗯,我是這個班的沒錯,就是去上了趟廁所”。好在大家都在看節(jié)目,沒有注意到剛進來的兩個人。
趙潔羽穿著藍色的連衣裙,走到教室中央,用清脆的聲音的邀請下一個表演者——千凝雪,上臺表演。
顧眠風湊到顧霖汐耳邊,低聲的說:“這么冷的天氣還穿裙子,一看就特別勇敢,我就喜歡勇敢的女孩子?!?p> 顧霖汐看都沒看顧眠風,只是嘴唇微動:“你還能再不要臉點嗎?你看你的勇敢女孩,別打擾我看凝雪!”
顧眠風撇了撇嘴,瞄了一眼趙潔羽細長的小腿,就移開了目光看向聚光燈下的千凝雪。
千凝雪就像自帶光源的發(fā)光體一眼,在昏暗的氛圍里,穿著白色針織衫的千凝雪也顯得那么耀眼,緊緊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偶爾照在臉上的光,像是指示牌一樣是聚焦了所有男生的視線。沒有瑕疵的素顏在柔色燈光的烘托下顯得柔美又立體,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長長睫毛掩住的視線鎖定在教室的某個角落。
顧霖汐樂呵呵的沖著千凝雪招手,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人影重重,在黑暗的燈光里執(zhí)著著看著對方,直到歌曲結束。(即使看不見你的眼神,甚至都不確信那個黑暗里的人影是不是你,但是就很確信你也在看著我,我便也堅持的看著你,因為這一首歌,是屬于我們的歌。)
盛大的元旦晚會結束,雖然很想一直沉浸在輕松喜悅的氛圍中,但是不得不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連天花板上的彩帶都來不及取,所有人就投入到了緊張的期末復習中。有時候長時間的埋頭學習會感到頸椎疼,顧霖汐抬頭活動脖子,會仰起頭看見天花板上漸漸落上灰塵的彩帶,都想不起這已經(jīng)是元旦晚會之后的第幾周。可還是清晰的記得晚會結束后,千凝雪和自己裹著厚厚的校服,在巡樓老師清樓的時候悄悄溜到天臺,手拉手看著幾乎沒什么星星的天空,凝雪對自己說:“以后的每個跨年夜我們都要在一起!”然后在樓門即將落鎖的時候撕心裂肺大喊著阻攔,顧不上老師異樣的目光,連滾帶爬的沖過大門,一路狂奔回宿舍樓。
回想這樣的情形在枯燥的學習生活中就是奢侈的享受,就像在魯智深在修行的時候天天啃大雞腿喝大碗酒。每次顧眠風看見顧霖汐抬起頭之后傻笑,受不了愛情酸臭味的熏陶,就扔下筆把顧霖汐的頭按在書桌上,惡狠狠地告誡:“期末復習了,用點心吧孩子!”然后免不了挨一頓胖揍再各自回座,擼起袖子,繼續(xù)學習,樂此不疲。
呂思宇看著兩個人打打鬧鬧的學習,忿忿不平。明明初中還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上了高中不僅海拔竄了那么高,好像智商還跟海拔成正比增長,自己無論怎么用心學習都追不上這兩個小子。想想初中老班說的話在兩人身上的確得到了印證——上了高中男孩子智商會開發(fā)的更好一些,學習更加輕松一點。呂思宇越想越氣,朝著心里吐一口氣,埋頭不再看讓人置氣的人,這時候連習題冊上的數(shù)學題都比兩人看起來舒服。
呂思宇埋下頭去,卻盯著習題冊某個空白的答題區(qū)出了神,回想起初一剛認識的情形。還是軍訓的時候,呂思宇就是那頭桀驁不馴的短發(fā),還沒變聲的聲音啞啞的。被當時因為興趣相投經(jīng)常走在一起的顧霖汐和顧眠風當著教官的面調侃性別。已經(jīng)習慣了被誤會性別的呂思宇并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那個教官哥哥以“提升中學生品質”為由,一人踹了兩腳還罰跑了兩圈,自此三人結下了梁子。
直到第一次的摸底考試,顧霖汐拿著兩張總分199的卷子去呂思宇面前顯擺的的時候,看見呂思宇課桌上被壓在書下的兩張百分試卷,摸了摸自己的鼻頭,羞澀的退回了座位上,呂思宇甚至都沒有從書上移開目光看顧霖汐一眼。
自從那之后,無論呂思宇走在哪里,身后總跟著“雙顧”。雙顧開始只是想向呂思宇請教問題,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三人并行的習慣。即便呂思宇去廁所,雙顧也會旁若無人的等著一起走。再后來,三人的關系聞名全校,年級主任曾在年級大會上這樣描述三人的關系“要是他們之間有人早戀了,那我寧愿相信是顧霖汐和顧眠風在一起了?!?p> 一晃五年了,習慣了一起走過校園的每一條路,習慣了一扭頭就能看到兩個活寶勾肩搭背。呂思宇自己也說不清是什么時候開始會在班級門口逗留一會等收拾書包的顧霖汐,也記不得什么時候開始在顧眠風去辦公室的時候和顧霖汐一起等在門口,也常常會下意識的留意二人的動向。習慣都是不小心形成的,一旦習慣了就算有心都很難改掉。“就這么一不小心,我們習慣了五年了??!”呂思宇默默地想,嘴角輕輕地上揚。
“喂,思春呢?”顧眠風“親切的”聲音恰到好處的在耳邊響起,適時地打破了才剛產(chǎn)生的幾分感性和矯情。惡狠狠地白了顧眠風一眼,呂思宇一拍桌子,抓起習題冊踏門而去。身后的顧眠風手里拿著習題冊摸不著頭腦:“這么討厭我的嗎?還是問我家顧霖汐吧?!?p> 呂思宇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推門的一瞬間看見老王正面色嚴肅的和一個背影看上去很熟悉的男人說著什么。正準備退出去的時候,那個叔叔低下頭用手指揉搓了下眼角。
呂思宇不敢認,也不敢相信,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叔叔和前不久剛見過的顧爸爸聯(lián)系到一起。從沒有見過這么憔悴的顧爸爸,雖然年紀不小了,可因為是公司老總的身份,時刻都精心的打扮著自己,無論什么時候看上去都是具備威嚴又不失親近的成功男人。可是眼前這個有著和顧爸爸一模一樣輪廓的男人嘴唇邊都是亂糟糟的胡渣,黑眼圈深得像是一周沒有睡覺一樣,和太陽穴旁銀白的鬢角形成清晰的對比,瘦脫形的樣子看上去憔悴極了。
呂思宇慢慢的把門縫合上,慢慢的離開了辦公室。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教室,呂思宇努力的不去想一些可怕的事情,拼命的壓制著內心深處看向深淵般的恐懼,好像什么怪物冒著泡咕嚕嚕的從深深地巖漿里掙扎著鉆出來一樣,在呂思宇的腦海里嘶吼。呂思宇也嘗試著告訴自己“也可能是工作太累太累顧叔叔才會變成那樣,并不是所有狼狽的原因都像電視劇里那么殘酷?!?p> 走回教室,也刻意的避開了顧眠風的視線。既然叔叔不說,那我也就先不多嘴了,多半是我想多了。呂思宇這么想著,就聽見了上課鈴響。在緊張的學習慢慢的談化掉了那天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