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3 小三子的病情

　　看著眼前溫馨感人的畫面，農(nóng)秋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肉身還真是人類最大的牢籠。

　　格麗絲也走了過來，

　　英英放開大個，轉(zhuǎn)向格麗絲，抹了一下眼淚，好奇道：『我居然流眼淚了，還很真實呢！』

　　格麗絲笑道：『歡迎你，我的孩子。你不是在做夢，這里也不是虛幻的，你當然可以做到任何事情?！?p>　　英英興奮地問道：『奶奶，這些畫都是你畫的嗎？』

　　『您漢語說的真好！』英英又補充了一句。

　　格麗絲問道：『你也喜歡畫畫？』

　　英英不好意思地說道：『沒學過，自己隨便畫著玩……您可真厲害！』

　　格麗絲拉起英英地手，說道：『來，奶奶看你畫的如何?！?p>　　格麗絲帶著英英過去了，農(nóng)秋和大個在從地上緩緩升起的椅子上坐下，安靜地看著遠處其樂融融的一老一少，誰都不想開口破壞此刻。

　　農(nóng)秋很喜歡格麗絲坦然豁達的人生觀，從不會因為外界的干擾，而亂了心神，始終如一，卻又不會讓人感覺像一潭死水。用茉莉的話說，這位老人能將普通的日常生活，過得充實而有意義，任何格麗絲做過的事情，都會帶上她的風格，外人學不來。

　　大個終于還是開口了，輕聲對農(nóng)秋說了聲謝謝。

　　農(nóng)秋沒有說話，微笑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約莫著應該有一個小時，因為這個空間里沒有任何可以推算時間的參照物，所以就像時間在這里不存。

　　英英開始獨自作畫，格麗絲緩步走了過來，帶著歉意地笑道：『小秋啊，我把這個地方弄得有些亂，你不會怪我吧？』

　　農(nóng)秋笑道：『不打緊，你可以隨意，而且我希望你別怪我不懂得欣賞。』

　　格麗絲搖頭道：『任何一種形式的創(chuàng)造表達，都是偶然性的，尤其是畫作，通常來說是即興發(fā)揮，也叫做靈感，有時候一幅一氣呵成的畫作，作畫人事后再看都會感到匪夷所思，不可理解為何這一筆要落在這里，光影為何要被遮擋，但是如果修改掉，又會失去原來的韻味。欣賞一幅畫作，同樣是如此，你不必喜歡整幅畫作。一幅作品包含那么多元素，喜歡上其中一點就足以吸引你喜歡它的全部。用你們的古話叫做點睛之筆。每個人喜歡的點都不一樣，沒人會要求用一種標準化審美來欣賞一幅畫。所以，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懂得欣賞呢？作品，創(chuàng)作出來就是供人欣賞的，至于好壞，見仁見智，沒有定論?！?p>　　『另外，什么時候給我?guī)Ц嗟念伭蟻恚俊?p>　　農(nóng)秋呵呵笑道：『這兩天太忙，沒琢磨這個事情?！?p>　　格麗絲過來，就是問這個事，沒有答案，她就又起身離去，走出幾步后，回頭說道：『這個空間好像又增大了，我覺著你有必要跟我學習一下如何創(chuàng)作規(guī)劃，相信以后用的著?！?p>　　農(nóng)秋若有所思的點頭。

　　等格麗絲走遠了，農(nóng)秋說道：『如果兩個空間能交換物質(zhì)，那么能帶進來的就不只是顏料……』

　　大個點頭道：『還有人。而且，既然是交互，應該也可以將思維空間的物體帶入現(xiàn)實世界?！?p>　　若真是如此，還真是讓人非常期待。

　　農(nóng)秋緊接著道：『但是這里如果沒有空氣，人進來了，也是待不長久?！?p>　　大個笑道：『你創(chuàng)造出空氣不就行了？』

　　農(nóng)秋搖頭道：『我又不是神，沒辦法無中生有啊?！?p>　　大個同樣搖頭，很認真地說道：『你這個空間本身就是無中生有，而且你創(chuàng)造出的這些座椅板凳，雖然不是實體物質(zhì)，但不也是你的一種創(chuàng)造嗎，不等同于無中生有？剛才茉莉的奶奶說的那番話，其中意思我也大概明白了一些，創(chuàng)作本身就是無中生有?！?p>　　大個并非只是個武夫，心思也很細膩，思想也很深邃，不過符合他沉默嚴謹?shù)膫€性，所以農(nóng)秋覺得他說出這番話，并不突兀。

　　不過討論的話題虛無縹緲，接近于神學，農(nóng)秋又對此毫無信念，也無頭緒，于是就有點頭大。

　　又過去了好一陣子，英英表示暫時留在這里，等她什么時候累了，再回去。

　　思維離開，身體就進入了一種沉睡狀態(tài)，本身就是一種休息，除了補充維持人體機能所需的能量，也就是進食，需要思維回來操作之外，還真就可以一直呆在思維空間，而且不會感到疲憊。只是一旦長時間進入沒有時間概念的狀態(tài)，農(nóng)秋擔心她的心理會出狀況。不過也沒人知道心理問題到底是純粹精神問題，還是身體機能發(fā)生某種紊亂導致的。

　　大個知道英英在這里能行動自如，所以有些留戀，所以也就答應了。

　　格麗絲是特例，她的本體已經(jīng)不在了，而英英不同，所以農(nóng)秋雖然答應了她，但還是要求她在現(xiàn)實世界活動的時間不能少于八小時。

　　農(nóng)秋和大個離開思維空間，看時間已經(jīng)凌晨兩點，跟大個道了聲晚安，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小三子身上蓋著的被子已經(jīng)被他踢開，睡相霸氣十足。農(nóng)秋幫他重新蓋好，去到衛(wèi)生間簡單洗漱過后，簡單回復了茉莉的信息，就趕緊上床睡覺了。至于另一條閆護士的信息，估計這會她已經(jīng)睡下了，所以就沒回復。

　　第二天，閆護士帶著黑眼圈過來，不知道她為什么不化妝遮住，估計是故意讓農(nóng)秋心里愧疚。

　　醫(yī)院的床位已經(jīng)空了出來，辦好手續(xù)，小三子就住了進去。本來農(nóng)秋想讓小三子住家庭房，閆護士說沒必要，其實是想為農(nóng)秋省錢，她給的理由是，這里有專門的兒童病房，小三子跟一些同齡小朋友一起有利于他身心健康成長。

　　農(nóng)秋也就點頭答應了。

　　小三子的主治醫(yī)生正是閆護士的師兄，看過病例之后，又進行了一系列檢查，名叫戴元的年輕心外科主任讓農(nóng)秋到了他的辦公室，閆護士留下來陪小三子。

　　進入房間，從戴元的神情，農(nóng)秋知道小三子的病情有些復雜，于是主動說道：『戴醫(yī)生，有什么話你可以直接說?！?p>　　戴元長吁一口氣，『那我直說。病人的病情很不樂觀，可以說他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屬不易。小三子這種情況，犯病時所要承受的痛苦，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樣，而是要再加一倍不止。他應該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戴元的這番委婉的說辭，等同于是在為小三子宣判死刑。

　　農(nóng)秋渾身顫抖著，握緊雙拳，咬牙沉默了許久，才問道：『作為醫(yī)生，你還有其他建議嗎？』

　　戴元楞了一會，有些愧疚的點頭，他沒有給病人全部的選擇，就說出那樣的話，有些不應該，不過他也是看到農(nóng)秋的衣著很普通，所以才唐突了。

　　『可以動手術，但難度很高，目前全國只有三個人可以做這類手術，而且成功率很低?！?p>　　『錢不是問題?！晦r(nóng)秋脫口而出。

　　『倒也不是錢的事情。任何醫(y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這三人中，其中一位是我的導師，也是最權威的一位。只是如今他年歲已高，轉(zhuǎn)向做理論研究，多年未上手術臺；基于小三子目前的狀況，這臺手術必須一次完成，老師的身體不一定堅持得下來?！?p>　　『那么另外兩位呢？』

　　『真要選擇動手術的話，我的建議是讓老師出山。不過我有私心，希望你能理解。除了老師身體原因之外，作為他的弟子，我還擔心他的名譽，因為這個手術風險太大，老師一生享受贊譽，從無敗績……所以，請你原諒我先前的話?！?p>　　農(nóng)秋搖頭道：『沒關系，人之常情……』

　　沉吟了一會，農(nóng)秋問道：『能給我你老師的聯(lián)系方式嗎？』

　　戴元快速寫下號碼和地址，交給農(nóng)秋，又說道：『其實還有一個方案……』

　　戴元打算提出換心臟這個方案，也是在農(nóng)秋表示錢不是問題之后。

　　農(nóng)秋知道戴元要說什么，他也曾做過許多研究，只見他搖頭道：『如果這是他的命，我寧愿他少受遭些罪，我選擇做修復手術?！?p>　　戴元突然神情激動，有些憤怒地大聲說道：『你就這么自私的幫他決定了命運嗎？』

　　農(nóng)秋也不想小三子最后只能永遠活在思維空間里，但這的確是他愿意幫小三子去賭一把的底氣，戴元當然不會知道，不過他也沒說錯，農(nóng)秋的確自私了，像獨裁者一樣，決定了小三子的命運。

　　這是新的農(nóng)秋才會做出的事情。

　　『如果國內(nèi)不行，我們就去國外?！?p>　　『老師若是不答應，國外更不可能！』

　　農(nóng)秋停下腳步，回頭笑道：『謝謝你?！?p>　　這一聲謝，讓戴元如墜云霧，莫名其妙，但又不像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