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稱兄道弟 (二)
他表示懷疑。
“金幣能買到一切嗎?”如果金幣能買到一切,為什么田老頭不把他的劍和鎧甲賣掉,而要埋葬;管家連通行憑證都可以搞定,為什么要窩在皮革店,卻不買下皮革店。盡管他還無法弄清楚其中的門道,但他相信金幣的作用一定有限。
樹子的臉如火爐閃眼,訓(xùn)道:“把嗎字去掉?!?p> 他看到樹子說這話時,巴掌在大腿根上揚(yáng)一指。
或許野人特有的無知始終雕刻在臉上,根本無須猜測。
“那是因?yàn)槟銢]有。等你有了金幣,你自然而然就會體會到它帶給你的好處。過來,這邊?!睒渥臃艞売?jì)較,揮手嚷道,“你看那座紅色的大房子,建在城門口和皮革店中間,距離皮革店也就兩里地,那紅房子是男人的天堂。只要你有金幣,在紅房子里你想干什么都行?!?p> 脖子不自覺地往后蜷縮,“我不信。”他嘟囔了一句。
“不怪你,畢竟你還沒有體會過。等你體會過了,就知道金幣無所不能。”樹子卻不生怒,淡淡言語,猶如經(jīng)驗(yàn)老者釋然一切。
稍作猶豫,還是開口。“金幣只能買,并不是無所不能?!彼V定如此,否則竹鬼殺人時,就不會對隊(duì)長身上的值錢物件視若無睹。
“那你說,野林乃至荒極,有什么是金幣買不到的?”樹子翹首等待回答。
“勇士精神,勇士的榮譽(yù)?!彼麍?jiān)信。
“整點(diǎn)實(shí)在的?!睒渥訐u頭,“那些都是拿來哄騙人干活用的,難怪田老頭吃定你了,原來你吃這一套啊。”
“比如暗夜鋼軍。”他脫口而出,“暗夜鋼軍為了忠于誓言,不顧一切地巡邏。”
聞言,樹子一愣,一抹復(fù)雜的表情一閃而過。“又是田老頭告訴你的吧,那老頭沒告訴你暗夜鋼軍也是有錢拿的嗎?要是沒錢拿,田老頭拿什么買酒找女人?”
他低頭不語,樹子所說千真萬確。
“那晚,你知道我們?nèi)ツ牧藛??”樹子擠出一個色鬼的饞勁。
是啊,那晚他們徹底未歸,留他一人守著木屋。直到睡醒了,他們的馬車才從夜色中沖了出來。
“你去過?”破左耳驚呼,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奴隸不可離開皮革店范圍的禁忌,然而對樹子好像沒有約束力。他對金幣興趣索然,但樹子也是家奴身份,不應(yīng)該擁有金幣,更不可以離開皮革店。皮革店里所有的家奴和東西的工錢都是名義上的,沒有誰真的領(lǐng)過錢,就算有,領(lǐng)了也沒機(jī)會花。
還沒等樹子回答,他迫不及待問:“我們能離開?”這個信息來得突然,太難以置信了。
“為什么不能。”樹子眺望著紅房子,滿臉回味,隨即替他解惑。“那些東西當(dāng)然不行。你老大我可不是一般的奴隸,小公子愿意和我共享一切?!睋P(yáng)起的圓臉洋溢著驕傲的笑意?!皠e說出個門,那是小事一樁,根本不值得一提?!?p> “你瘋了嗎?居然偷金幣?萬一被管家發(fā)現(xiàn),他一定會像殺兔子一樣殺了你的?!彼挥蓳P(yáng)聲高嚷,幾乎是用盡了聲音的極限。他是和管家較量過的,那老怪物絕對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年邁無能。就算他沒什么力氣,可他還有奴隸,整個皮革店的奴隸都受他驅(qū)使。
“哎呀,你別叫了。我什么時候說過我偷金幣了?”樹子捂著雙耳,往后退了好幾步?!岸啻笕肆耍瑒e像個女人一驚一乍。幸好在荒地,你這大嗓門一叫,整個和武城都能聽見?!?p> “你自己說的。有金幣才能去紅房子。”野人也是有好奇心。
“老子怎么越看你越不像野人,反倒是像棚屋里被嚇壞了的東西們,就知道什么什么不準(zhǔn),這個不能,那個不允。你是野人腦袋哪,怎么比狗還聽話啊!”
人族老形容野人的腦袋是石頭變的?!拔冶緛砭褪且叭恕!彼芸隙ā?p> “那就對了,管那些規(guī)矩干嘛。規(guī)矩是人定下來的,等我們有了很多很多金幣,我們也可以給別人訂下一堆規(guī)矩。”
“會有人聽話嗎?”
“你不就是現(xiàn)成的。要是你在別處有吃有喝,你會在這里乖乖做東西?”樹子拍打著他的肩膀,口吻老成。“你們來皮革店,難道不是為了乖乖聽話,好好活著。”
“你從哪偷來的?”他很好奇,指不定田老頭也知道,正好解釋了如何填滿奴頭這個無底洞的不解之謎。
“天啊,你這個野人的腦子是土做的嗎?”樹子無奈仰天道,“你.......小公子帶老子去的,他已經(jīng)到了需要女人的年紀(jì)。我也馬上要到需要女人的年紀(jì)了?!彼皖^看著下肚,露出了一個不可捉摸的笑容。
“可你才......”他記得樹子比自己年長一兩歲。反正也無所謂,多一歲少一歲并不會給生活帶來任何改變?!熬褪悄峭戆桑倚褋砟銈兌疾辉谖堇?。”
樹子沒有回答,自然也不關(guān)心那晚野人做了什么,見過世面的他,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野人?!皾M十歲就成年了,我已然男人。有一年小公子每天都去,后來被老爺限制每個月只能去一次,現(xiàn)在公子想什么時候去就什么時候去。你不知道女人有多美有多好!她們的身體和我們男人完全不一樣,男人的身體硬邦邦像石頭;她們的身子柔軟像棉花,讓人愛不釋手。”
無法感同身受,他坐在石塊上,拿著小石子隨意劃著。“我不需要女人,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她們沒事就喜歡尖叫,像母狗一樣兇狠。“他沒有摸過棉花,自然無法想象樹子說的話,向來樹子說話就比田老頭夸張。
“那是因?yàn)槟銢]經(jīng)歷過。”樹子發(fā)出輕蔑。
“我不稀罕?!?p> “沒有帶上你生氣了啊?”樹子瞥了他一眼,怕打著他的肩膀保證。“小公子再去紅房子的時候,老子保證帶上你,行不行?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今天你說的話完全是廢話。天底下就沒有不喜歡女人的男人,除非他不是男人。”
“野人就不喜歡女人。”他從來沒有在林子里見過野人有女的,大概都呆著部落里?!胺凑也灰植荒艹圆荒芎炔荒艽!?p> “哈哈哈哈,你知道男人為什么喜歡女人嗎?”樹子一臉詭異,湊到他鼻尖瞪眼問。
“我當(dāng)然知道啊,因?yàn)榕藭饨?。”他曾聽田老頭說過,女人叫起來的聲音和熱騰騰的米酒一樣迷惑人心。
“你就是一頭嘴硬的鴨子,明明無知還不承認(rèn)。你肯定不知道尿尿的東西,除了尿尿之外還有什么用處吧?”樹子在猝不及防之際,伸手抓向他的褲襠?!白尷洗髾z查一下?!?p> 他迅速轉(zhuǎn)身逃開,樹子抓了個空。他謹(jǐn)記田老頭的交代,此處除了自己和女人,不能讓任何人碰,否則將來就沒有機(jī)會當(dāng)勇士了。
“過來,讓老子看看野人的東西有什么不同?”樹子追著他在滿荒地里躲。最后兩人終于精疲力盡躺在地上,仰望著蒼穹氣喘吁吁,誰也沒有力氣再去攻擊另一個人。
風(fēng)在山墳頭頂上聲嘶力竭地呼嘯著,仿佛冤屈難申。
雙臂彎曲,雙掌交叉枕在腦后,許久沒有如此愜意自在了。他甚至開始忘記了,這種無拘無束的滋味。風(fēng)里來雨里去,他就是林子里孤獨(dú)而勇猛的野人,不用成群結(jié)隊(duì)依附于任何一族,也能生存下來。
可是這一切,都被他的好奇和多管閑事毀掉。也曾問過自己,是否有后悔把田老頭撿回石洞,他知道他不可能后悔。如果不是白爺爺好心收養(yǎng)他,也許嗷嗷待哺的他,早就成為林中動物的一頓晚餐。
四面八方的風(fēng)都轉(zhuǎn)溫柔?!捌谱蠖蚁矚g金幣,我喜歡紅房子的女人......”樹子咕噥道,“老子一定要做人上人。”
“也許等我們長大就什么都有了。”他說。
“不,老了死了,我都不會擁有所渴望的生活?!?p> “為什么?”
“因?yàn)槲覜]有金幣。”
“可惜我也沒有,要不然就全部送給你?!?p> “就沖你這句話,從今以后,你和我就是親兄弟,有難同當(dāng)有福同享。”
“我們不是早就是兄弟了?”他記得樹子曾經(jīng)說過一樣的話。
“不是兄弟,是親兄弟?!?p> 野人的腦子一時無法轉(zhuǎn)過彎來,自然無法分辨其中區(qū)別?!拔覐膩頉]有親兄弟,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誰?”他有些局促不安,親兄弟這種關(guān)系對他來說,實(shí)在有些陌生,不知如何是好。
“比兄弟還要好,就是親兄弟啦。”
樹子的眼睛如熠熠星辰,令他將到嘴邊的話語立即吞回去?!昂茫文懴嗾盏男值?。”他的手臂用力摟住樹子的胳膊。
“肝膽相照的兄弟?”仿佛是聽到了驚天秘密般詫異,半響之后,樹子才笑道:“從今以后我們就沒有任何秘密了。”他回?fù)е叭?,眺望著皮革店的屋頂?!澳阈挪恍牛芸?,我們就會有金幣了?!?p> “我信你?!?p> “從今以后老大有什么,你就有什么。”樹子閉上低喃道,“給你很多很多的女人,讓你過上小公子那樣......”
那天,他夢見樹子穿上了金幣做成的衣服、靴子,渾身上下金光閃耀。刺眼至極,就像一團(tuán)大火被一堆女人包圍。他怎么也擠不進(jìn)人群,那些女人怎么燒也燒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