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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一百八十五章 鬼緣分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3416 2020-06-07 21:30:13

  孤零零的烏鴉在頭頂上嘶啞地叫著。

  兩人悻悻然前行,滿目風景盡是絕望顏色,好一片鬼國風光。

  路旁左邊,胳膊粗大的無數(shù)條樹根將碎石黑土包裹其腹內(nèi)作墻,遠看如吊死的蟒蛇,近看似肥碩大肉蟲。濃密如發(fā)的樹枝橫臥至右邊峭壁上,搭起一個拱洞,足見百米長、四五米寬。本以為酒肆路途遙遠,要費一番辛苦,誰知從老樹腳下越過去竟就赫然在目。

  回頭眺望,獨有一棵老樹,竟本是一座小島,半身霸占在山坳中,還有半身淹沒在黑暗中,不知向何處去。

  此時,天色比橋邊更為渾濁。從拱洞中鉆出來,兩人不約而同止步,神情肅穆注視著前方建筑,景色掠過,猶如河浪沖刷過皮囊,帶走熱氣。

  一樹葉剛擦過野人王的耳廓,他伸手攫住細看,竟然是綠色。可先前所見,觸目所及皆為黑色,原以為這鬼國境地毫無色彩,只有黑灰二色。出乎意料之外,原竟是顏色異常濃郁所致。樹葉似綠非綠,仿佛是綠到極致就變成了沉甸甸的黑色,加上詭譎的四周及地形令人實在不敢大意。

  “這就到了?”田老頭出聲。

  “你的狗鼻子壞了,居然沒聞到酒香?”他一邊說一邊盯著漸變的光暈,不敢掉以輕心。

  “哼,年輕輕輕,五覺就開始退化。果然年輕野人王的鼻子也不見得有多好使?!碧锢项^扯下袖子上的一塊巴掌大小的布,輕輕拋入光暈中,如山峰倒塌而下,光層立即潰散紛逃。

  他回頭看身后的老樹,仿佛歷經(jīng)無窮歲月,才從地底剛拔出一人高的身子。虬髯如須的樹根,其實附在須側(cè),猶如葡萄堆砌,密密麻麻一片更像是寄生之物覆蓋其上。此時一望,教人頓覺毛骨悚然,若是先瞧見這一面,他未必還敢前行。酒肆近在咫尺,比起孟婆所述卻要近上許多,只是老樹迷人眼,實際轉(zhuǎn)個彎,便能得見全貌。

  極目眺望,窮盡之處攤著一卷老畫,灰色畫紙上浮現(xiàn)一棟石頭城堡建于峭壁下的巖層里,宛若一條張嘴大魚,被含在巖魔口中還未來得及嚼碎吞下。一張紅燈籠掛在魚嘴上,耀出如水漣漪的血光,濃郁血色籠罩一地,像是個血泊豎立。

  還未來得及消化突如其來的景象,他們就已站在血泊邊,血暈蟄伏在腳趾邊緣,不到一步距離。田老頭丟出的那塊布,已然像個風干的皮囊,正認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早就放棄了反抗。

  “走唄,若是有危險,先前孟婆必然會誠然相告?!碧锢项^扭著脖子咔咔作響,沉聲解釋?!肮韲肺丢毺匕。埠煤腿碎g截然不同,只要你不先入為主認為地上的就是正常的,那么就不會有任何詭異之感?!?p>  “你不是說女人的話不能信嗎?”他反駁,腳后跟往后挪了半腳掌。“這光暈就像把血洗了似的,還有一股子熱騰騰的血腥味,只有溫泉旁邊被開膛破肚的動物尸體才散發(fā)出這味道。老頭,如今你的鼻子和銹跡斑斑的刀子一樣鈍。”

  光聽呼吸,他便能分辨出,曾為經(jīng)驗老者的老頭顯然也對鬼國異域風情倍感壓力。只是死鴨子嘴硬,畢竟經(jīng)驗老者的面子,有時比巖石還肅穆三分。

  “你道那孟婆是何許人?她自然不似那些小心眼的女人,盡做損人不利己的破事。騙你一個楞小子做什么,她能得到什么,何必多此一舉?她哪有那閑工夫騙你,騙你還不如騙老子來得實際?!碧锢项^說罷,率先踏入光暈中,旋即轉(zhuǎn)身,向他伸出手臂催促?!俺粜∽?,別找借口,磨磨蹭蹭像個膽小女人,這點光就能吃了你不成。老子現(xiàn)在就站在血暈里。你瞪大眼睛看看,老子是不是整整齊齊,一點事兒都沒有?!?p>  只見田老頭置身于血泊之中,即將成為一具尸體。窒息感越發(fā)沉實,從四面八方擠壓他的身體,整副皮囊猶如氣球一般瀕臨爆炸。

  “棚屋里腥臭熏天,你都能嗅出馬三藏了好酒?,F(xiàn)在這么沖的味道,你竟然毫無察覺?!毙矗麤_著田老頭喊了起來,“老頭,你醒醒,快出來!”

  “臭小子個越長越高,可你這膽子怎么越長越縮水啊。這有什么可怕的?”田老頭張開雙臂歡迎他入血暈?!斑^來啊,被傻愣了,這兒瞅著慎人,實則和伶俜山一樣腳踏實地。”

  那卷畫上的一切分明隨時會活動起來,他不信眼前詭異的景物,偌大的陰界仿佛是無數(shù)卷畫漂浮于各處,一點都不實在。倏然,他想起來了各種漂浮植物,它們的根完全不著生在底泥中,整個身子漂浮在水面上。盡管這種感覺十分牽扯,但他無法甩去腦海中里已經(jīng)形成的感受。是的,進入鬼國之后,觸目所及都若曾見過的浮萍聚集成型,大小不一,分散各處。

  野人王曾經(jīng)的生活經(jīng)驗早已變得一文不值,這天地間到底有多大?夢神造夢到底有多無窮盡?若是愧疚于從前忘了給他夢之事,大可不必如此償還,這樣的大手筆著實教他消化不良。一上一下的天地模樣,徹徹底底在他心中坍塌,不知真面目究竟如何?從前的所聞所見所識所感皆變得單一狹隘,下了山后,似乎變得更無知了。究竟是人的眼睛有限,還是天地模樣過于狡猾?

  “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鬼緣分也比沒緣分好?!?p>  一道聲音響起,他仔細一瞧,竟是剛才那個大塊頭。

  “我才去撒了泡黃尿,你們這倆呆頭鵝就趕來了,雙腳挺勤快的啊?!贝髩K頭從血紅中走出來,收起下巴問他們,“你們倆杵這兒做什么,抬抬腿肚子,小徑盡頭再上個臺階,酒肆就在上面?!?p>  “酒肆?”他表示懷疑。

  “傻愣著等七仙女誤認董永啊。走咯,呆頭鵝甩起胳膊邁開腿,跟著我吃香喝辣去。”

  丑臉猶如一快舊抹布。“怎么又是你?”田老頭哀嚎起來,表情瞬間枯萎。“偌大地方,怎么哪兒都有你,你是蒼蠅?。 ?p>  “誒,老呆頭鵝,你還真說對了。我活著時,江湖上人送外號萬年蠅王,哪里有縫叮哪里,沒縫隙時全靠這雙手開天辟地。剛瞅你們在嘀嘀咕咕,聽起來也不像是唱山歌,你們倆這是商量什么大計劃呢?該不會真是惦記上那孟婆了吧?要不然原地不動,扭扭捏捏真像個娘們在唧唧歪歪。莫要怪我自私,不懂分享。上面酒肆應(yīng)有盡有,別瞧不上眼那破敗門臉,大膽往里走?!?p>  “你死過?”田老頭脫口而出。

  “這一眼就能瞧出來的事情,還需要任何經(jīng)驗嗎?”

  “八成是不正經(jīng)的流浪鬼?!?p>  聞言,他差點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初見田老頭時,這也是他對經(jīng)驗老者的評價。

  鷹眼恨不得穿過他的腦袋,“白眼狼?!碧锢项^看穿了他繃緊品皮肉下的笑意。

  大塊頭倒是胸膛寬闊,完全不介意,繼續(xù)接上剛才的話題:“嘿嘿,那熱鬧啊絕不輸給人間。真應(yīng)了做鬼也風流,里頭啊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最重要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別人完全不在乎你是野人還是農(nóng)民?就算你是會七國語言的秋田犬,也不會有人把你當聚焦點,沒人會關(guān)注你們的。聽我的,先松松腮幫再松松肩膀,最后放松到腿,別整的自己硬邦邦的,毫無活力。來,現(xiàn)在找個大氣的姿勢,跟著我,盡管往前走?!?p>  經(jīng)驗老者已淪落到被叫“老呆頭鵝”,真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傻瓜帽子轉(zhuǎn)眼換人戴!他不由回頭一瞥,果不其然,那丑臉扭捏到了極致,從所未見,真是教人不忍目睹,沒有余地,無法再丑了。

  “你是誰?”他想起當初自己如何下山,如何被經(jīng)驗老者呼來喚去,一口一個蠢一口一個笨,記憶立即翻滾拳頭倏然緊握?!拔覀兏緵]有見過你說的金發(fā)男人。”人族有誰的毛發(fā)是金色,好奇心在發(fā)癢。

  “誒,腦子是個好東西?!贝髩K頭扯著褲頭,俯身抹了一下腿毛,起身后手掌往野人王褲腿一擦。

  一個急閃開,他怒道,“休怪我不客氣?!?p>  大塊頭卻閑情淡淡,忽地伸手揪住野人王的臉頰,猛然一掐后迅速松開,不等野人王的拳頭飛起,就做了個稍安毋躁的手勢?!跋氘斈?,如你一般大小,我已出道,如地下老鼠竄行,靠一口硬氣養(yǎng)活一家老小。如今的小屁孩,怎么越長越回去,腦子退化還是返古了?不過看在你營養(yǎng)不良,估計腦子發(fā)育不成熟,也是可憐人啊。相由心生,就你這個面相,走上大街小巷,騙子算命先生誰瞅誰中意。我一個成熟男人,雙商皆在線,就不與你一般見識。進來吧,小呆頭鵝,你們當真不知道這鬼國是什么地方?”

  小呆頭鵝?那不過就是紅燒下酒的一道美味?!拔矣忻?,破左耳!”大塊頭說話鬼怪,教他似懂非懂,人族的普語果然千變?nèi)f化,每個字都一樣,換張嘴吐出,連成句子卻完全不同。

  “破耳朵?”大塊頭上前檢查了一下他的耳朵,退回原來的位置,搖頭道,“你左邊耳朵不算殘啊,就是掉了點肉,小果子大小的疤而已,有個疤對男人而言太正常了。古往今來哪個大人物身上還沒有點歷史痕跡,大男人真英雄怕什么疤痕。何況我瞅著也不難看,就算真殘疾了,你也不能自暴自棄。怎么取了這么個寒酸名字,專門歧視自己???別人怎么嫌棄你,那是別人的自由,與你無關(guān)??赡阍趺磳ψ约阂策@么狠心,一口一個嘲笑?這名字不好,誰取的名字?不是沒文化就是沒人性?!?p>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更正道:“我叫破卓爾,卓爾不群,不是左邊耳朵?!?p>  “哦,夫唯大雅,卓爾不群,”大塊頭點頭道,“不賴,算是個好期許?!?p>  他暗忖,以后再也不能對人言說自己名喚“破左耳”,聽大塊頭噼里啪啦一陣嫌棄,原來的名字像極了在罵自己,咬文嚼字也有一定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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