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隨著靈七踏上了長極宮中最高處——元極臺。這臺子修建依山傍水,壘土九十九層高,俯瞰臺下,一應(yīng)花草樹木皆看不清楚。元極臺與王宮后山并高,仰頭似可觸及云霓。
羨魚遙遙看了一眼,只覺得這里風(fēng)光秀麗,比蒙陵山的景色新鮮很多。
“陛下,師妹施法,不便展示,還請陛下帶人回避片刻?!膘`七朝國君頷首,溫文端重地道。
長英侯明白此理,不多言語,便領(lǐng)著一應(yīng)人都退下臺子。靈七回頭望了望,確認他們都已經(jīng)在臺下以后,方才拉了拉羨魚衣角,讓還沉浸在凡間大好風(fēng)光中的羨魚回神,微笑說:“現(xiàn)在,可以展示給我看你那法術(shù)了?!?p> 羨魚隱在白紗下的雙眼悄然對上他的,便也大方答道:“好??!只要……你看了可不要羨慕!”
說著,她轉(zhuǎn)身正對蒼茫深澗,綠意如融,幽壑深谷里乍起了風(fēng),將她的片片白紗吹得翩飛如舞。
靈七在她身邊,一直含笑看著她,她第一次來凡間,不知她……可歡喜?
羨魚深吐一口濁氣,將白紗撩在帽檐上,終于得以看見外頭新鮮的青山綠水和呼吸一口凡間空氣。
剛吸一口,羨魚就嗆到了,連咳嗽了好幾聲,靈七連忙給她順了順氣,問她:“怎么了?”
羨魚咳得漲紅了臉,說:“沒,吸猛了?!?p> 羨魚繼續(xù)沉氣凝神,目光放在了遙遠的山巒疊嶂之上。修明如玉不染紅塵的雙手纖纖結(jié)出伽印,忽然間藍光若盛,山風(fēng)呼嘯。
她心里默默念訣,光芒如同陽光攢聚,盛極了元極臺。
風(fēng)聲伴隨著藍光愈發(fā)強了,只覺得這里青蔥樹木皆搖晃起來,草葉皆被風(fēng)吹得低伏,那一片錦繡華蓁的山林,此刻忽然生起冷風(fēng)來了,全然不似二月春風(fēng)一般柔和甜膩。
冷風(fēng)颼颼的,刮過底下凡人臉龐,都覺著生疼。
羨魚沒想過許多事,也因沒有在這么多人前使用過蒹葭凝露這法術(shù),自然不能周全眾人。
她專心施法,凝神靜氣,風(fēng)愈吼愈低沉回嘯,蕩在空中,靈七抬頭:先前還須抬手遮擋刺眼陽光,此時法術(shù)聚了云,用不著拿手擋了,這天空無邊無境的,此時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轉(zhuǎn)眼間,烏云壓山,天上黑云密布,卻并無雷電疾閃之象,也無暴雨之兆。底下原先還低聲交談的人都紛紛噤聲,一動也不動地仰視元極臺上,藍光掩映之下那道白衣身影。
羨魚雙手平放在前,感受到水壓千鈞之力,緩緩睜眼,雙手漸漸抬起,像是在抬一座山,一塊巨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匯聚昨夜里草木花葉上的冷露。
頓時,像是從天而降一樣,無端的就浮現(xiàn)出來一層億萬水滴組成的水陣,顆顆晶瑩如同美人泣淚。在沉沉云團之下,仿佛雨水凝結(jié)在了半空中。
靈七微鎖雙眉,放眼望去,烏云吞卷,已經(jīng)蔓延到了很遠,望不到邊了,露水陣也隨之蔓延到烏云飄過之處。他不由得擔心她,出了這么大的氣力,可還受得了啊。這傻丫頭,怎么這么拼命啊……
羨魚雙眼定定,眼眸里映出碧藍的水陣,烏黑的云頭,暗了的山川風(fēng)物。她的目光中有志在必得。
那風(fēng)吹得她紗帽上白紗狂舞到快要飄走的地步了,她的側(cè)顏在白紗翻飛中若隱若現(xiàn)。她額間的浮金色印記是一滴水的形狀,在她那額間垂懸若滴。
每個仙靈的印記形狀皆不同,她的是一滴飽滿欲滴的水,靈七則是一枚上弦月。
她常常也說,自己本命是蘆葦棒棒,蘆葦棒棒離不開水,所以她喜歡額頭這印記的形狀。
靈七犯愣犯了好久。
羨魚的手悠悠落下的時候,萬點雨聲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像一夜潮起,像萬馬齊喑,像盛夏時節(jié)一場大雨,要蕩滌世間所有污垢一樣。
羨魚聞到了雨的味道,混雜著泥土腥氣,草葉清芬。宛如在蒙陵山下,雨后漫步時聞見的那樣討喜的味道。
她笑了笑,望著這場大雨,轉(zhuǎn)身對靈七就說:“嘿嘿,成功啦,這下真的能飛青么?”
她悄悄拿出來一只瓶子,裝了一瓶特別的露水。
元極臺下深澗流風(fēng),澗邊竟然長了她的本家——一叢蘆葦。她特意將這些從蘆葦上凝的露水保留下來,作為她初入凡間的紀念。
靈七還在出神,直至被羨魚狠狠拍了兩下肩膀。
大雨如約而至。但兩人都沒帶傘,導(dǎo)致他們很狼狽地跑下了元極臺。
好在那些凡人很善解人意,熱切地上去迎他們,還為他們打傘。
“兩位高人,您可真是我們的英雄吶!”
“施水之恩,難以報答,還請兩位隨奴才來,奴才迎兩位去后宮擺宴……”
羨魚尋覓一番并無所獲,之前那位國君已不見了。
“哎?你們陛下呢?”她好奇問道。
“哎呦,這不是巧了嗎!您在臺上求雨的時候哪,王后娘娘她,她生了!”
“??!”羨魚大喜過望,連連追問:“怎么樣?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可取名了?我……我可否看一眼?”
她對娃娃懷著莫名其妙的興趣,有種潛藏在暗處的引力吸引她去關(guān)注那個孩子。
“回姑娘的話——娘娘她……還在生產(chǎn)中……”
羨魚拽起有點失神的靈七一頓奪命狂奔,奔到了王后寢宮前,把后頭一幫侍從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羨魚喘著粗氣停在大門口,想要進去時,又很踟躕不前:她要是進去吧,這似乎不太好——蒙陵山下的仙靈們生孩子也絕沒有進去圍觀的道理,何況還是自己不熟悉的凡間。
她又忍不住咬著唇向里頭窺探,張大眼睛想直接穿透朱門綺戶,雕欄玉棟,瞧見里邊的情形。這自然是不能的,她只能干等著。她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這娃娃似乎與自己有緣分,便情不自禁地想要等。
靈七突然在她身邊開口:“王后娘娘她……似乎不妙……”
“什么!”羨魚向前一步正想著沖進去看看,奈何突然之間理智更勝一籌,只得生生打住,只是目光愈加焦灼,手緊緊攥著,“靈七,你怎么知道?現(xiàn)在,現(xiàn)在有救嗎?”
“……王后……”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啼哭響徹云霄。啼哭聲壓過漫天大雨,令所有眉頭頓時舒展。羨魚顧不得聽靈七剩下的話,便急忙上去請求進去,有內(nèi)官在旁,順利進去了。
順利的,也見到了那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娃娃抱在乳娘懷中,只簡單擦拭了身上血污,因為才出生,臉也皺巴巴的,看不出究竟好不好看。
姻靜夜
小夜廢話:娃娃會愈長愈好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