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清夜里,羨魚飲至微醺,饒有醉意,扶著老梅樹干,低頭時目光死死盯著腳下的萋萋芳草。嘴角勾出一抹苦笑,腳下一轉(zhuǎn),背對著月色皎皎,啪的一聲恨恨摔了酒壇子。
壇子破碎,酒水肆淌,溶溶月色下泛著冷冽的微光。
她向后踉蹌一步,還未倒下,于是順勢仰了頭,繼而改為死盯著天上殘月了。濃濃的夜里酒味遲遲化不開,聚集在蒙陵山的山頂上,引人進(jìn)入一個詭秘的境。
這時候,靜謐里忽然傳來異響,羨魚凝神細(xì)聽,卻不過聽見了些許蟲鳴,自嘲般笑笑,自言自語道:“真是,我竟然還以為是他回來了呢?!?p> 說著又扶著老梅低低笑著,笑著笑著,指尖匯了一道流光,流光散盡后,她手里赫然化出一柄螢燈。本應(yīng)該生在夏季的螢火蟲被困在燈罩里,四處撞壁,她不在意。半醉半醒中,她提著螢燈向密林深處走去。
密林深處是更幽的密林,也許有野獸,也許有更美的風(fēng)景。她步履凌亂地踏過去年冬天殘留的枯枝敗葉,枯葉在她腳下碎裂的聲音在這幽深之境中格外喧吵。
忽然,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羨魚心想這回大概要落地了,絕沒有人像十三天前那樣把她撈入懷中了吧?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她聽見地上被她當(dāng)做是枯枝的東西竟然雙眼放光地看著她,吐出火紅的信子!
這、這不是什么枯枝,這是一條蛇??!
羨魚意識還很混沌,并不知道自己就要與這腳下的蛇親密接觸,那蛇在暗夜中早已張開血口,只等獵物落入口中。
這時候的羨魚當(dāng)然根本記不得什么法術(shù)什么咒語,她在這最本能的時刻腦子里竟然在想葉謫。葉謫,葉謫,她在心底呼喚著這個名字。
明明只是一瞬間,她卻覺得過了幾千年。
她覺得腳下一空,身子被憑空托起,連飛數(shù)尺才停在了密林深處的一棵樹下。
羨魚聽見背后一聲詢問,霎時間眼里就濕潤了。
“羨魚,你可還好?”
是那道如月夜流水般潺潺的聲音,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啊。
她被那人抱在懷中,輕放在了那棵娑影樹下。月光在樹葉間剪碎成了斑駁的光片,溫柔地灑在樹下羨魚和葉謫的身上。
白衣公子就坐在她的對面,靜靜地摘下了腳上的襪子,月色之下他皮膚透著雪的光澤。只是那段腳腕上卻隱隱顯現(xiàn)出兩個深色的血點。
“我沒事的!葉謫,你怎么了?”羨魚睜大眼睛看著他,看著他那截光潔白皙的腳腕上的印子,忽然明白過來:剛剛?cè)~謫閃身救她的時候,顧全了她,卻讓那蛇有機(jī)可乘。
羨魚心里一陣復(fù)雜,愣愣望著他,他卻予她溫和一笑:“不用擔(dān)心,只是小傷而已?!?p> “小傷???”羨魚哭笑不得,“蒙陵山上草木皆有靈,這蛇怎么會是普通的蛇呢?”
葉謫淡哂:“總不能夠是什么美女蛇罷?”
羨魚知道他在打趣,可望著他有條不紊地扯下布條束緊小腿,又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正要往傷口上一陣涂抹,羨魚忽然說:“等等,我······我?guī)湍惆讯疚鰜??!?p> 她不管他答不答應(yīng),揚(yáng)手就是一招定身法,將葉謫牢牢定住。
她緩緩地爬到他身側(cè),俯下身,吮吸著他腳腕處的傷口。
此夜月色正正好,照在沅江兩岸,原先所起的薄霧也逐漸地散去了,娑影樹巨大的枝葉籠罩著這兩個人的影子,迎著月,他看見羨魚微醺時的容貌宛如玉軟冰融,麗得驚人。
過了很久以后,他們還是相顧無言,葉謫被施了定身法固然是不能動彈的,卻并沒有說話;羨魚倚在樹根上,背靠樹干,眼睛里盈了一彎月。她在良久寂靜中,終于是忍不住開了口,沉沉的,像寒冬未盡時結(jié)的冰:“葉謫,你知道么,我不是很想離開你······”
她呼吸之間,酒氣很大,葉謫想她一定是喝了很多酒。
她的確是喝得多了,眼神迷蒙間都透著風(fēng)流婉轉(zhuǎn)。
“為什么?”
他輕聲地問,盡管他知道她此時意識混沌,所言未必可信。
她卻只顧著笑,笑聲似冰雪消融,在沉寂中悠悠流淌。
“沒什么······”
她記得與葉謫第一回見面時,她說出的那句話就已經(jīng)耗盡了她畢生的勇氣,而今讓她再說一遍,她怕是做不到了。
只是她湮沒的話語逐漸沉入夜色,葉謫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在想,凡人可以為她積累無量的功德吧,——所以,她才沒有說出口。
他的眉眼沉沉,于忽閃忽閃的螢燈下忽明忽滅。
羨魚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心里燃了一捧火,想要趁著光明去點燃另一個人??伤恢?,有時候只在那一念之間。
又是長久的寂靜,她的梅子酒喝了個干凈,酒壇子順著手掌骨碌碌滾到了草地上,她有些許困意,拂袖解了葉謫的定身法,甫一站起,就覺天旋地轉(zhuǎn)。她踉蹌了一下,站穩(wěn)時,恰恰與葉謫四目相對。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說:“時辰不早了,回去吧?”
葉謫眼中,這個小姑娘醉態(tài)可愛,眼神雖然透著幾分媚態(tài),卻全然不似放蕩的風(fēng)流。她手中的螢燈愈發(fā)暗淡了,一雙澄凈的眸子反射著月光。她在等什么呢?等他回答嗎?如果他不答應(yīng)會怎么樣呢?
羨魚說她不能離開他,他也確實不能離開她。羨魚是他此來尋覓良久而不得的那個良藥。
“羨魚,今晚月色分外雅致,在這里多待一會兒,好不好?”
他想,有些話終歸是要說出來的。
這小姑娘毫不猶豫地就說“好”。
他領(lǐng)著她往密林更深處走去,羨魚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得像個孩子。
眼前豁然開朗,傾瀉的月華如懸瀑般,將面前秘境鋪滿。這里······
羨魚驚呆了地看著眼前,這么一片絕美的景致,她怎么從未見過?
“葉謫,蒙陵山我混跡多年,卻從未見過這樣美的風(fēng)景,你怎么知道的?”
葉謫道:“這是玄岑陣法營造的密境,若造陣人有害人之心,便借美景誘人深入后殺之。不過,我只是覺得玄岑造景極美,便布給你看看了?!?p> “你這一天都是在做這個么?”羨魚弱弱地仰頭,看著月光下勾勒出的絕美側(cè)顏。他淡哂:“是的?!?p> 陣法一類向來變化多端,葉謫往中間走去,羨魚緊緊跟上。
姻靜夜
小夜廢話:有些話你不說誰知道啊,羨魚自己作死,不能怪小夜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