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終于找到一個寬敞的地方,拔掉周圍幾株山芋秳,俊偉便在地上挖起坑來??ピ胪谝粋€大坑,將兩只斑鳩合葬,曼宇和素杰都不同意,說要為各自的斑鳩立碑,但可以挨著,俊偉便挨著挖兩個小坑。素杰又讓保健出去撿兩塊半截頭磚頭來,當做兩只斑鳩的墓碑。
俊偉摘了幾片山芋葉子,分別鋪在兩個小坑里,又讓曼宇和素杰將死斑鳩分別放在山芋葉上,俊偉用小鏟埋著土,曼宇和素杰也用手捧起土幫著他埋,很快兩只斑鳩的尸體上就堆起了兩個墳頭,墳頭前又都各自立著一塊半截磚頭。曼宇和素杰又將俊偉挖坑時挖出的山芋頭擺在磚頭的前面,算是給斑鳩的貢品。
俊偉看著兩個墳頭,感覺還缺點什么,用手撓撓頭說:“咱們是不是該哭幾聲啊?”
曼宇和素杰也覺得應該哭幾聲,三人就蹲下身子“嗚嗚”假哭起來。俊偉偷偷一抬頭,看了一眼保建,只見保建直直的站著,不但沒有哭,好像還在笑??ド鷼獾膯柕溃骸氨=?,你怎么不哭?”
“又不是俺的斑鳩,俺為啥要哭?”保建直視著俊偉,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斑鳩是吃你捉的螞蚱死的,你就得哭?!笨フf著站了起來。
“那是你和曼宇讓它倆吃的好不?怎能怨俺?”
“要不是你捉了一籠子螞蚱,俺倆能讓斑鳩吃?”
“反正那也不能怨俺,俺沒有讓你倆非得喂?!?p> “那俺問你哭還是不哭?”
“不哭!”
“哭不哭?”俊偉說著就往保建胳膊上用力擰了一下。
“就是不哭!哇——”只見保建手捂著胳膊,不停地揉著,仰著臉,張著大嘴,斜望著天空大哭起來,就像一只對天鳴叫的青蛙。他一邊哭一邊說:“你——擰——俺?!毖蹨I就如同斷線的珠簾,一顆顆淚珠奪眶而出,又在臉上流成兩條并行的小河,其中一條小河的河水還流進了嘴里,他嗚咽著,用肩膀擦了一下嘴角,那小河又立馬流了進去。
俊偉看見保建終于哭了,便轉過身來對著曼宇和素杰說:“咱們也趕緊哭吧。”三人圍著兩個墳頭再次“嗚嗚嗚”假哭起來。四人一起哭著,三個假哭,一個真哭,哭聲很響,悲痛之情,依稀可見,周圍的山芋秳微微震動,似乎是被他們的哭聲感動。
俊偉坐地上在一邊假哭一邊說:“俺可憐的斑鳩啊,你死的好慘,俺一定會給你報仇的——嗚嗚嗚?!?p> 曼宇聽后,心中一驚,停住哭聲,兩眼看著俊偉,問道:“斑鳩是咱倆撐死的,你咋還要給它報仇?”
俊偉聽到曼宇當真,也停住哭聲,小聲說道:“你不看電視嗎?電視上哭墳都這么說的?!闭f完又哭起來,嘴里說著:“俺可憐的斑鳩啊,你死的好慘,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嗚嗚嗚?!?p> 素杰好像是受到了俊偉的啟發(fā),也用手捂著臉哭道:“俺可憐的斑鳩啊,你咋就死了呀,讓我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以后可讓我們怎么活呀——嗚嗚嗚,你早死早投胎,來世可千萬別再遇到保建,是他捉的螞蚱把你撐死的——嗚嗚嗚?!?p> 曼宇聽到后,心中哈哈大笑,他覺得素杰的哭詞滑稽可笑,看了他一眼,又不敢笑出聲來,覺得自己也應該說些哭詞,不然會被他倆嘲笑,便也捂著臉哭道:“俺可憐的斑鳩啊,你可千萬不要怨俺,俺也不是故意的,你在那邊要是有什么不順心的,就托夢給——”他本想說托夢給自己,但轉念一想,還是俊偉和斑鳩親,就改口說:“就托夢給俊偉,千萬不要托夢給保建,給他托夢也沒用,你死了讓他哭他都不哭,還是俊偉好,他會滿足你的要求的——嗚嗚嗚!”
俊偉聽到曼宇的哭詞,望了他一眼,百哭之中微微一笑,表示對他很是感激。保建聽到曼宇的哭詞,也低下頭望著曼宇,嗚咽著說:“斑鳩是你們弄死的,為啥都怨俺?”說完又悲痛得哭起來,他的哭聲非常響亮,完全壓住了其他三人的“嗚嗚”聲。
正當四人哭得熱火朝天,突然闖進來一個大人對他們厲聲吼道:“干什么!你們?”
三人連忙抬起頭,曼宇看到保建他爹正站在保建身后,他頭發(fā)蓬亂,好像兩個月沒有剃了,眼睛瞪的又大又圓,好像《三國演義》里的張飛,嘴上沒有胡子,嘴唇外翻,牙齒外露,手里拿著一把鐮刀,氣勢洶洶的對著三人,而他身后的山芋秳還在晃動著,仿佛一個看熱鬧的人正笑得東倒西歪。
保建聽到吼聲,也扭頭看著他爹,哭聲更加響了,還一頓一頓地喘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而這種委屈又自帶那種一觸即發(fā)不可收拾的趨勢。
“你哭什么?”保建爹低頭看了一眼渾身顫抖的保建問道。
“他們擰俺胳膊?!北=拗f,淚水流進到了脖子,他用手抹了一下脖子接著哭。
“誰擰你胳膊了?”保建爹又厲聲問道。
“他們!”
“誰擰他胳膊了?”保建爹朝向曼宇三人大聲喝道,三人只低著頭保持沉默,就像三只冬眠了的青蛙一動不動,周圍也是死一般地靜,只有那討厭的蠓蟲在山芋栝里飛舞著。
保建爹見沒人回答,又問道:“你們在哭什么?”
“我們的斑鳩死了,在哭斑鳩?!笨ソK于打破死靜,怯怯地說。
“哭什么斑鳩?我看你們仨在假哭,為啥就他真哭?是不是你擰他了?”
“沒有,俺擰他干嘛?俺也沒有假哭,是真哭?!笨フf著,眼圈紅了起來,上下兩張眼皮一擠,果真擠出兩粒淚珠來,“啪嗒”掉在了地上,如同兩粒雨滴滲進土里。
曼宇瞪大了眼睛,他真想不到俊偉演技如此了得,竟能瞬間擠出眼淚來。
俊偉邊擦眼淚邊斜著眼偷看保建爹,保建爹再一次問保建道:“誰擰你了?”
保建仍舊哭著,斜眼看了一下俊偉,又用手指指了指三人,說:“他們!”
“你們仨都擰他了?”
“他胳膊上只有一處青,我們仨怎么可能都擰同一個地方?”素杰指了指保建的胳膊,那胳膊被俊偉擰了一下后,上面留下了一處瘀青,就像是被貼上了一片槐樹葉。
保建爹知道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就低頭對著保建罵了一句:“給我滾回家去,以后不準跟他們三個玩?!庇謱χ钊苏f:“以后不準再欺負保建,再敢欺負他我饒不了你們?!闭f完就帶著保建走出了山芋地。
“曼宇,”洪杰叫了他一聲,心有疑惑地問道:“你說國生和保國會結仇嗎?他倆還會像以前那樣玩嗎?”
曼宇這時回過神來,心想,村子里經(jīng)常有小孩子打架,大人們雖然都想護著自己的孩子,但也知道那畢竟是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大人們是很少因為小孩子的事情而結仇的。至于打架的兩個小孩子,那也是一時的怨恨,好似盛夏的陣雨,來得急走的也快。便對洪杰說:“那應該不會,說不定過兩天兩人就和好了呢。”
一想起了那只被保建砸死的小花狗,曼宇心中就會產(chǎn)生一陣酸痛。以前曼宇家也養(yǎng)過一只小黃狗,那時候曼宇還沒有上學,那只小黃狗是姐姐從四姨家抱來的,額頭上有一縷白毛,黑黑的鼻頭,鼓鼓的肚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傻的可愛。曼宇經(jīng)常抱著小黃狗玩,拿著一塊饅頭,把小黃狗騙的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