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三回,這一桌的人已經(jīng)都不甚清醒了,迷迷瞪瞪的大聲說著話,江所伊倒是安靜異常,腰板坐的挺直,一只手臂垂在桌沿,撐著腦袋,手指搭在耳后,細長的食指輕輕撓著幾根碎發(fā)。
陳昱和吃酒向來厲害,幾杯下肚,面不改色,手中長筷從熱氣蒸騰的煲中,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膴A起了一顆青菜。他咀嚼著嘴里的食物,一邊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著話,一邊側(cè)頭看著江所伊的小動作,酒吃的越多,她眼里的光卻越發(fā)的明亮了,黑漆漆的眼珠靈動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整個面部都柔和了許多。
阿信撥開窗邊的薄紗,打了個酒嗝,隔著明巖湖看向天宗府,夜已黑,天宗府后院的官宿內(nèi)燃起了幾盞燈,明巖湖邊更是明亮非凡,三三兩兩的行人沿著湖邊的樹叢慢悠悠散步,他忽然開口道:“還好,江姑娘在長照原住下了?!?p> “嗯?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陳昱和執(zhí)杯的動作一頓,晦暗不明的眸子已向阿信那邊掃去。
“好歹是天宗府的地盤,有些人,不至于正大光明的在這里惹事。”阿信懶懶散散的靠在了小可憐肩上,回了江所伊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闔上了眼。
“怎么還睡了?”她嘿嘿笑道,轉(zhuǎn)臉看了一眼默默吃菜的陳昱和,見他吃的興起,便執(zhí)筷去夾煲里一顆漂浮著的雞肉丸,可是這丸子太過圓潤,筷子抖抖索索的,怎么都夾不上來,陳昱和上前一把夾住,送到她面前的碟子上,江所伊看著面前晶瑩的肉丸子,樂呵呵道:“謝謝你?!?p> 阿信飄飄然的直起身子,瞪著他的小眼睛,對江所伊興高采烈的說道:“江姑娘初來乍到,怕是不知道槐曲的情況,其實全國天宗府的設(shè)立也不過才二十幾年,槐曲的情況一直有些特殊,除了府內(nèi)人,其他的百姓可能也不甚了解?!?p> 阿信突然嚴肅的看向她,良久,打出了一聲震耳的響嗝,酸臭的酒氣撲面而來,江所伊厭惡的捂住鼻子,“你這什么破習慣啊。”
“我只是想告訴你,嗝——以后,和問堂這邊走的近一些,至少萬不得已的時候,宗主會護著你,哪怕桐林再囂張,看在宗主的面子上,嗝——也不會做太過分?!?p> “你在說什么啊?!苯翐]去自己眼前的臭味,聽得云里霧里的。
“全國天宗府,分為了上行司和下行司兩個結(jié)構(gòu),上行司就是宗主、副宗、各位總管之類的,上行司的人也不過才十幾位,他們主要領(lǐng)導著我們這些下行司的人,下行司說白了,就是些官兵、謀力士,這樣用力氣干活的人?!?p> “但咱們槐曲,靠著皇城近,和其他皇城周邊的城池一樣,有個特別的地方?!?p> 小可憐迷糊糊的應(yīng)道:“嗯——因為別的地方天宗府上行司都是由各城的王爺直接派人管理,而咱們這些皇城邊的地方,只有宗主是任命于王爺?shù)?,副宗都是由皇帝直接委派,我說清楚些吧,雖然平日這些副宗都聽咱們宗主的,但要真出什么事情了,他們就會第一時間往皇城里送消息?!?p> “討論這種隱秘的事情,你就不怕被人告了?”江所伊悄悄移開簾子的一腳,看見樓下的客流量明顯少了不少。
“告?又沒有律法標明何事不可言,再且皇城一直鼓舞百姓放言探討國事,還未曾見到有何忌諱啊。”
“那些副宗都是做什么的???”
“江姑娘你別看宗主他總是在問堂這邊呆著,那是因為他手里握著槐曲的兵權(quán),問堂代表的就是天宗府的兵力,他主要掌控的,就是城中大大小小的秩序、規(guī)法,手里另外握著的,就是云廳?!?p> “云廳是每個天宗府的核心,卷宗、賬務(wù)記錄、槐曲的城池命脈都在云廳里存著,所以那些副宗,只能在他們自己的地方呆著,不敢亂惹事,除了每年胡編些小錯,也沒啥威脅的。”小可憐和他你一言我一言的,講的起勁。
“那我之前去辦收據(jù)的地方,是做什么的。”
“行商收據(jù)嗎?是商院,另一位秦副宗掌管的,就是管怎么掙錢的,其實也就是干干活,和他那些心比天高的謀力士吹吹牛,其實啊,手里一文錢都沒有,全都在王府總管手里了?!?p> “王府總管?”
“因為每位王爺?shù)氖种校话愣加袃傻廊浅刈鳛檩牭?,多的像是我們端王,手里管著七座城池,王爺們平日又都在皇城里住,他哪里管得過來,就有了這位王府總管,雖然名稱上和普通總管有些像,但是人家的地位和宗主一般高,是皇帝欽點的能人,住在轄地的王府,協(xié)助王爺管理城中的財務(wù)構(gòu)劃和政權(quán)人事。”
“我們陳總管什么時候能升到副宗啊,我早就看不慣墨閣的那群謀力士了,那張總管總是說我們問堂的人只會用蠻力,明明我們隊長也是包讀圣賢書的才子?!?p> 小可憐嘟囔起了他們府內(nèi)的八卦,阿信大著嗓門回道:“他們那群文文弱弱的讀書人,只會看書,遇事都是第一個逃,還不是仰仗著我們兄弟們保護他們。”
江所伊疑惑:“陳、陳童?是問堂的主管?”
二人雙雙點頭,她大吃一驚,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小可憐又說道:“我們隊長你也見過,留了長胡子的那個,胡垣,胡隊長。”
真的姓胡……
“咱胡隊長和胡春可是堂兄弟呢,你看看你看看,這氣質(zhì)一點都不一樣!”
胡春是小可憐的大名,他一臉不滿,把阿信醉醺醺的腦袋重重按在了桌面上。
小可憐:“江姑娘你不用理他,雖然我堂兄看起來兇巴巴的,奇事對我們這些下屬都特別好的!!”
阿信貼著桌子,呼呼大睡了起來……
江所伊嘿嘿嘿笑開,坐著的凳子被她的動作帶著向后仰,身側(cè)人默不作聲覆過她的背,將她扶正了。
她眼窩水汪汪的,迷離的的目光看著身旁人。
忽的開口道:“這是哪家的小帥哥,都這么晚了,要不要去姐姐家里等媽媽?”
陳昱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