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嵐一行到麟山腳下時風雪已停,天色蒼白,云都躲了起來,還珠先下車,溫嵐掀簾出來扶著還珠的手,一腳踩在了馬凳上
在山門邊掃著雪的小道姑看了幾眼,隨后驚喜的叫出聲:“溫嵐師姐!”
小道姑還是那個小道姑,除了臉紅了點,衣裳也已經(jīng)換了新衣服。溫嵐溫柔笑開,摸著她的小腦袋:“靜云,可長高了些?!?p> 對于這個在行云觀一直粘著她的小道姑,溫嵐還是很有感情的。
還珠掏出一串檀木的手串珠子,塞到靜云的懷中,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腦袋:“可別讓你別的師姐拿去了,可寶貝了?!?p> 靜云歡喜的點頭,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
溫嵐四周看看問:“師父在觀中嗎?今日是她約我們來的?!?p> 靜云點頭:“在的在的。還有四個人比你們先來?!?p> 溫嵐疑惑:“還有四個?”
靜云想了想當時的情形說:“師父叫一個老頭叫師兄?!?p> 靜云話音未落,溫嵐的心臟卻已經(jīng)狂跳起來,還珠驚訝:“師祖也來了?那另外幾個......”
溫嵐不等她說出猜想,提起裙擺發(fā)足狂奔,青石臺階上是靜云剛掃開的雪,稍稍有些滑,溫嵐卻跑的飛快,聲音在寒風瑟瑟里被顛的破碎不堪:“你們把東西抬上山,我先去看看?!?p> 還珠跟在后面急道:“你慢些,路滑可別摔著了?!?p> 對于許璇璣來麟山一事,她原本沒有抱太大期望,來看看靜真也就好了,路上寒風刺骨,千里迢迢,平州黔南可比永安的風雪小太多。
她這樣一個不孝徒弟,有什么好看的。
溫嵐心中覺得沒什么好看的,可是當夜夜思念著的人,從千里外的江南如畫到這里的白雪皚皚,從遠方來到面前時,她還是激動的無法停頓,矜持的禮儀教養(yǎng)拋諸腦后,霜雪蓋了的青石臺階也變得毫無威脅。
還珠跟的上氣不接下氣,搞不明白這樣一個病殃殃的人,怎么跑起來比她還快。
溫嵐跑進觀中,天尊堂前的院子是稀疏的幾個道姑,看見她都向她問好,溫嵐急切的臉上有了紅暈,喘氣未勻就開口問到:“你們可看到靜真師父了?”
正在打掃廊架積雪的道姑答道:“師父帶著人去你以前住的那院子里了,先你們來的還有四個人,都在那院子里坐著呢?!?p> 溯塵園。
溫嵐跑的心口狂熱,走到院門前卻又不敢推開。她三年間沒有回去,寫的唯一一封信還是要許璇璣幫華素一起查她身上毒源的事情,溫嵐想著就恨不得能打自己幾巴掌。
她站在在門前神思飄忽,剛喘勻氣息的還珠看的心急,她伸手想幫溫嵐推開門,沒想到門從里面打開了。
那人一身白裙,裹著白色的厚實斗篷,十指尖尖如青蔥,言笑晏晏里滿是開心。
“我想著嵐兒馬上該到了,去給她做些……”女人打開門,眼神清澈,看見了縮在門外邊不敢敲門的溫嵐。
還珠歡呼一聲:“師父!”
華素直直的忽視了她,溫柔了眉眼:“嵐兒,剛說到你呢。”
溫嵐眼眶有些通紅:“師姐?!?p> 還珠一臉嫉妒的喊:“師父你看看我啊,師姑把我都給使喚瘦了?!?p> 華素轉(zhuǎn)眼看她,本來一臉看見溫嵐時久別重逢的溫情,在觸及還珠臉上的兩個甜酒窩就笑開了去。
“你還瘦了?。磕憧达L兒還抱不抱的動你!”
還珠嚶嚀一聲直往屋里鉆,溫嵐感覺自己的腳像是扎在了地上,一步也動不得。華素抬起手,摸了摸溫嵐的發(fā),這位名震江湖的神醫(yī)眼里含了淚:“你越發(fā)清瘦了。”
溫嵐抿了抿唇,淺笑搖了搖頭:“沒有,師姐不必擔心?!?p> 華素拉過她的手道:“我當初抱你的時候,我也小,你也小,一個枕頭那么大都沒有,師父老怕我把你磕著?!?p> 溫水里泡煮過的流年,在溫嵐的心頭上緩緩轉(zhuǎn)開,每一處流水人家里,都有孩童不斷吵鬧的啼笑皆非,也有家長里短的溫馨慈愛。
華素低頭看著她,然后嘴角就僵住了,她美眸一瞇:“你手怎么回事。”
溫嵐下意識的一縮,華素捉住她的手聲音冰冷:“手怎么回事?!?p> 那剛剛還溫情到了不得的女人,現(xiàn)下翻了臉直讓人無法對視。溫嵐低下頭:“不小心弄的?!?p> 她此時此刻就像是做錯事,回家被父母抓包的樣子。
對于這個師姐,溫嵐既愛又敬,對她好是真的好,可是這個一向與世無爭,和藹溫柔的師姐生氣的時候,溫嵐只能老老實實的當縮頭烏龜。
盛百秋剛剛本就是想跟著妻子去準備膳食,一出門就看到了溫嵐,幾年不聞,聲音依然清越爽朗,此刻見了故人聲音帶笑:“喲,媳婦,你可別扣著小師妹不讓我們見啊。大家老遠的跑來可不就看這么一個人嗎?!?p> 然后這位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看見自己那名震江湖的神醫(yī)媳婦的冷臉后,腳尖一轉(zhuǎn):“那個我先去稟報師父。”
華素一巴掌拍上他后腦:“去什么去,還珠不會叫嗎?去去去,把我藥箱拿來?!?p> 盛百秋訕訕:“好嘞好嘞,夫人?!?p> 溫嵐被華素拽進了她以前睡得那個小臥房,盛百秋提著華素的藥箱屁顛屁顛的跟在后頭。
“哎呀還是小師妹你有本事?!笔偾锎蛉ぃ骸八己镁脹]跟我冷臉了,你看一有你在,指定天天跟我發(fā)脾氣?!?p> 華素拿過藥箱,一巴掌拍掉盛百秋的手:“滾。”
溫嵐面紅耳赤:“師姐!”
華素挑眉:“師什么姐?我就是看起來太和善了,所以把我的話都當耳邊風是嗎?”
溫嵐站起身:“沒有沒有,師姐。我……”
“你什么你?這叫聽進我的話?好好照顧自己?”華素扯出她的手往筋骨上一按,本來就沒好全的指頭咔吧一聲,溫嵐忍不住痛呼起來。
盛百秋這會斂了神色,看著溫嵐白皙的手上觸目驚心的淤痕,臉有些黑。
“怎么弄得?”
溫嵐此刻急得冷汗都出來了。要是知道手上怎么來的,估計他倆能立馬打包把她帶回平州,鎖到她想通不再來永安為止。
她急得額頭冒汗,小臉通紅,華素給她按摩包扎上藥,盛百秋在旁打下手。
還珠一腳跨過門檻:“哎?師父我怎么沒看到宋風啊。”
華素一個眼神飄過來,還珠咽了咽口水:“怎……怎么……”
還珠目光下移看到了溫嵐的手,眼珠一轉(zhuǎn)道:“師父!你是不知道??!”
華素疑惑:“哦?”
“那個玉親王趙景玉簡直不是人!”
手被傷成這樣,一句話,趙景玉的錯。
溫嵐偏頭不忍去看,溯塵園的房頂都要被華素一聲怒喝震翻了:“兔崽子!你還學會騙你師父了!”
還珠委委屈屈抱頭:“怎么了嗎,師父,你還不信我了。”
華素冷笑:“我倒不知道,誰還能在我眼皮子底受傷的原因都查不出來?!?p> 她抓過溫嵐的手,輕輕的點了點指上的淤血:“勒痕過甚,指骨受損,淤血在關(guān)節(jié)。必定遭受過拉扯,還是很嚴重的拉扯,有細碎劃痕,還有輕微挫傷??雌饋聿粐乐兀菎箖后w質(zhì)一向特殊,擠壓變形下會更容易造成血脈積壓,并且極難驅(qū)散?!?p> 華素斜眼看著還珠:“明顯是墜車或者墜馬,你跟我說那個傻子做的?你是當你師父是傻子嗎?”
還珠訕訕:“咳咳。師父恕罪?!?p> 溫嵐輕輕拉了拉華素的袖子:“師姐。”她聲音特意壓的輕,顯得極為小心翼翼,看著華素,眼睛里有著星星點點的光。
“你呀。”華素心思玲瓏何嘗不知她顧慮什么,她以前對這個小師妹是怎么疼寵就怎么來。
溫嵐身世坎坷,身體羸弱,哪怕每日練武修身也只是堪堪維持著到現(xiàn)在活著。華素心下有偏心,忍不住就對這個人心軟。
對于她一意孤行來永安,華素看的透徹,一直不是很贊同,現(xiàn)下又是驚險里還生,她沒日沒夜在房里找尋溫嵐身上的一線生機,乍見她身上又添心傷,一時猶如珍寶遭劫,心神一直七上八下,恨不能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逮回武林盟,讓她這輩子都攪不進永安這趟水。
可是華素看著溫嵐的眼睛,和那乞求般輕聲的一句“師姐”,華素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她綁了。
盛百秋一見華素松了的眉頭,心里清楚自己媳婦已經(jīng)心軟了,連忙溫軟了言語哄:“好了好了,她也老大不小了。做事總該有些分寸的,你這樣管著她,能管她一輩子嗎?”
華素嘆氣:“老大不小,也沒見做事有半點城府。”
溫嵐笑起來,挽住華素的手:“師姐在上,嵐兒豈敢造次?!?p> 兩姐妹抱一起,抱了一會,華素就心疼的直抽氣:“不是,你為什么又瘦了,我三年前給你喂得肉呢?全掉沒了啊。”
還珠悲憤:“師父!我也瘦了??!”
華素捏著她腮幫子上的肉:“那這長的是什么?”
溫嵐笑出聲:“她呀每天就知道吃,還慣會兇我!”
還珠一拍大腿:“好的呢小姐,你今天是想我在師父手底下過不好了是吧!”
溫嵐挑眉:“那你看還能有你的壓歲錢不能,師姐肯定全給我?!?p> 她話音方落,一陣酒氣裹著寒風襲來,來的人聲音平穩(wěn),但點點笑意還是聽的清楚。
“都嫁人了還想著要壓歲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