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玉親王府
趙景玉坐在階前,風(fēng)雪停了許久,積雪融化的寒意更是刺骨,夜已近,杜管事已經(jīng)下去休息,趙景玉披了厚襖坐在門檻上,靠著門,手里轉(zhuǎn)著一把小刀。
行燈給他加了一件斗篷,有些不解:“主子你不去休息嗎?我看你忙活片竹子片了好久,是想干啥啊?!?p> 趙景玉腦袋輕輕靠在門上:“話本子說,追女孩子要制造驚喜,要讓她喜歡上你就要拿真心去對她?!?p> 行燈不解:“可是主子,我覺得王妃是喜歡你的呀?!?p> “是嗎?”趙景玉疑惑:“我也這么覺得過,可是我總是又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那你片竹子干什么?”
趙景玉轉(zhuǎn)頭看他,示意行燈把耳朵湊過來。兩人嘀嘀咕咕,行燈恍然大悟,然后一拍巴掌:“放心!這事包在兄弟們身上。”
今夜雖然無雪,可這散雪的寒氣卻著實(shí)刺骨。還珠特地給溫嵐鋪了兩層褥子,暖的舒服的不得了才敢讓她躺下,陳敏敏吃完藥已經(jīng)睡下在隔壁,華素來到溫嵐屋里給她把脈。
還珠和宋風(fēng)站在一旁,溫嵐躺在枕上安靜不語。
華素收回手嘆了口氣:“你還是多養(yǎng)養(yǎng)罷?!?p> 溫嵐笑起來:“知道了?!?p> 華素嗔道:“你知道什么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p> 還珠冷哼:“就是,每天就知道糟踐自己?!?p> 華素心知還珠照顧溫嵐這許久也累,把他倆打發(fā)走后,坐在溫嵐旁邊:“師父與我問過?!?p> 溫嵐眼睫一眨,她知道華素接下來要說什么。
“這種事情,瞞瞞你師兄還好??杉热粠煾概c我開口,我又怎會不知道?!比A素憂心忡忡道:“師姐不怪你隱瞞至今,那毒想來或許還幫了你。若不是相抗,你怕是早已崩血而亡,死也死成一個冰塊?!?p> 溫嵐輕輕捂住她的嘴:“師姐,你心里有定數(shù)的東西,不必試探我。”
“這毒并不難查,相反……歷史還赫赫有名?!比A素還是沒忍?。骸澳阈睦锲鋵?shí)都知道。”
華素輕輕的說,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嚇到誰“所以,后來就一邊尋死,卻又不敢死是嗎?”
溫嵐彎了彎眼角:“是啊,苗疆的巫蠱,太有名了?!?p> “我讓師父下山,其實(shí)也不過是想讓他去武林盟住著,一個人太寂寞了。這東西,只要我說了,師姐一定會知道?!?p> 華素急了:“那你知道是誰給你下的嗎!”
溫嵐搖頭:“我不知道?!彼樕行┥n白,瞳孔里似乎注視著另一個畫面。
“我記得的事,不過是我娘把我丟在滄瀾院,然后溫三思帶著我去帝鸞塔,看到她摔成泥的樣子?!睖貚剐α诵Γ骸罢l給我下的我不知道。這蠱……還有這毒……也許是兩波人所為?我身上這是什么蠱?”
華素擰緊眉頭:“你聽說過仇蠱嗎?”
“什么?”
“是苗疆一個已經(jīng)滅絕的部落里一個禁術(shù),之所以鼎鼎有名。是因為之后,又出了個分支,把苗疆統(tǒng)一成了現(xiàn)在的苗疆?!比A素皺了眉:“那個分支的首領(lǐng)就是那個滅絕部落的唯一幸存者,不……唯一幸存的蠱人?!?p> 她說著抬頭看她:“你知道仇蠱蠱人是什么樣嗎?”
“他們六親不認(rèn),相傳那個蠱人殺妻殺子,殺師殺友,食親人血肉說致敬長生,為部族報仇時,屠盡逆羽?!比A素說的齒冷:“傳后是被蠱蟲反噬而死。因為……他的仇報完了……苗疆也不再分裂宗支部落,他就被萬蟲噬心……死成了一把灰?!?p> 溫嵐笑了笑:“是嗎?那這蠱……是想讓我也做一個那樣的人嗎?下蠱的人會得到什么好處?”
華素看著她:“你怎么還能笑得出來?”
“我記得我娘怎么死的?!睖貚箯澚俗旖牵骸八菑牡埯[塔上一躍,摔成漿糊,那血還糊了我一臉?!?p> “我為她報仇嗎?我要拆了帝鸞塔嗎?”溫嵐笑:“絕不可能因為這個,喂我蠱的人不可能是因為這么一點(diǎn)小事。”
華素看著她,突然覺得眼前的溫嵐有些陌生。
“我身上第二種毒性極寒,能凍住我所有氣息,要不是師父和顧師父給我護(hù)著經(jīng)脈,我早就死了?!睖貚寡劢掭p顫:“一個想要我毀天滅地,一個想要我立馬死掉。怎么會是一波人?!?p> 屋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華素細(xì)細(xì)思考了一下道:“我明日就啟程回平州,收拾行李去趟苗疆,這蠱這么多年,一定有解法?!?p> 溫嵐看著她:“我身上的毒,你有什么眉目了?”
說起這個,華素為難的皺了眉:“這個我倒真的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倒是追查到一點(diǎn)線索,可是那線索實(shí)在是太細(xì)了,經(jīng)不起摸索就斷了?!?p> 溫嵐笑了:“兩眼一抹黑啊?!?p> 華素冷哼:“你還給我添堵?!?p> 溫嵐笑起來,想起王府里待著的某個人,清了清嗓子問:“師姐,我可以問你一個事兒嗎?”
“問唄?!?p>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啊?”
華素愣住:“你……”
溫嵐雙手枕在頭后,看著昏黃的帳頂:“我覺得,我可能喜歡上趙景玉了?!?p> 華素倒吸一口涼氣:“瑟新知道嗎?”
溫嵐沉默,華素明了。
“不是……怎么你在柳家那些年沒喜歡上人兒子,嫁給別人一個月就喜歡了?”
溫嵐眼神控訴的看著她:“師姐!”
華素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不說你,但是嵐兒。我要給你提個醒?!?p> “你心思不多,趙景玉那種皇家的人……那心眼多的你數(shù)不過來,你確定你喜歡他有好下場?”
溫嵐咂舌:“你這不就再為柳瑟新說話呢嗎?你又不認(rèn)識趙景玉,你怎么知道他什么樣的人。我倒覺得他不聰明……傻的……”
看著華素一臉“你還問我”的表情,溫嵐識趣的閉了嘴。
“其實(shí)你心里都知道?!比A素意味深長道:“你可不是喜歡為誰說話的性子?!?p> 溫嵐看著她:“你和師兄是什么感覺?當(dāng)初怎么就愿意成親了?”
華素目光柔和的像是要滴出水來:“要是有一天你師兄不在了,我大概也會隨他而去吧?!?p> 溫嵐嘖嘖兩聲:“那你兩怎么看上的?”
華素輕輕拍了拍溫嵐的手:“有些事……怎么說也覺得奇怪。就像你,瑟新在你面前晃蕩七八年,你都不正眼瞧一下人家,怎么跟趙景玉那廝混了一個月,就開始在師姐面前維護(hù)他了?”
溫嵐閉了嘴,突然覺得緣分大概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華素走了,還珠也走了,院里沒有呼呼的風(fēng)聲,只有細(xì)微積雪融化落下的聲音,溫嵐想著永安的人,心神陷入了安睡。
她又做了夢,也許是今天華素與她說的那些話,她的夢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青石板磚的縫隙里夾雜了不少的血漬。
溫嵐覺得自己很眼熟這個場景,可她忘記了,她還是記不得這個地方是在哪。
利劍刮擦著石板磚,刺耳的響聲落下,炸的她耳膜一疼。
溫嵐想掙扎卻覺得被緊緊束縛著,毫無辦法。
業(yè)火,鮮血,鮮紅的觸目驚心。
她大汗淋漓醒來,昏暗的房間顯得壓抑無比,她額頭盡濕,瞳孔劇烈收縮。
溫嵐閉了閉眼,頭狠命一撞床褥,她像是要把自己給撞暈了才好,可是越來越清醒的腦子讓溫嵐停止了動作,她呼吸急促,手垂在床沿最后閉了閉眼,落下淚來。
第二日一大早,平州一行人已經(jīng)離去,許璇璣本來想多待一會,華素直接把他拉走去了苗疆。柳林風(fēng)一家去了永安玩,今日已經(jīng)初五,有些商鋪已經(jīng)開張,柳瑟新先來一步自是帶著爹娘去逛逛。
還珠和宋風(fēng)日常吵架,留下陳敏敏和溫嵐坐在桌邊大眼瞪小眼的喝茶。
還珠在為一串珠子和宋風(fēng)吵起來,原因是宋風(fēng)嫌棄她寶貝珠子丑得很,還珠覺得宋風(fēng)在挑刺,宋風(fēng)又不是會為自己辯解的那一類,兩人吵架的模式基本上是還珠說個不停,宋風(fēng)憋的不能忍了,再認(rèn)個錯基本上這架才算完。
陳敏敏捻了一顆糖酥放入嘴里,舌尖觸到甜膩的味道,她忍不住提了眼角,溫嵐笑著問:“好吃嗎?”
“嗯,好吃?!?p> 陳敏敏再吃一塊,突然問:“你還用劍嗎?”
溫嵐手指一頓,還珠本來吵的口干舌燥,聽了這話道:“早不佩了,她那臨泉不過就是平時耍著玩的。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開刃?!?p> 陳敏敏一笑:“那還能耍給我看看嗎?”
宋風(fēng)為難道:“師姑身體這幾年大不如前了,怕是……”
溫嵐擺了擺手:“沒關(guān)系,我也許久沒玩了?!?p> 還珠翻白眼:“上哪兒給你找劍?!?p> 溫嵐看著陳敏敏:“你肯定帶了?!?p> 陳敏敏走到自己臥房,拿出來一個檀木匣子:“我與柳叔叔說了,此次一別,便不再回山莊了。臨泉被我?guī)С鰜砹?,此番便做……物歸原主罷。”
溫嵐手一顫:“你想去哪?”
陳敏敏理了理頰邊的發(fā):“去哪都好,我想在離開前看看這大好河山。以前……看的地方太小,當(dāng)做全世界,我想現(xiàn)在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容得下我?!?p> “你的身體……”
陳敏敏笑了,她眼神不錯的盯著溫嵐:“嵐兒,不管你是如何不信,可是你要知道,人之將死,知道的最清楚的,是她自己。”
這句話像是正中靶心,把溫嵐噎的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