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us的中文雖然非常好,但還是被Lu說的這段話攪得頭疼起來。他究竟想說什么?Aimee接近我,只是為了把冰紅茶賣給我??會嗎??難道那天在百盛門口,不是偶遇,而是她精心跟蹤我、假裝的嗎?不可能啊!我也沒有感覺到之前她在我身邊出現(xiàn)過啊。睫毛膏花在眼角的她、嘴上粘著烤紅薯的她、羞紅了臉的她、淚眼婆娑的她,都是假的嗎?他的心突然開始往下墜,他開始理解為什么形容心情,要用“沉重”這個詞,現(xiàn)在這顆心,就是突然變得又沉又重?。?p> Aimee、Gupta和Lu在等電梯,Daisy出來了,她對Aimee說:“寧小姐,請留步,請您跟我來一下。”Aimee疑惑地看了Gupta和Lu一眼,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跟著Daisy又進了勝百辦公室,Daisy下意識地攙扶著Aimee,同情地說:“你怎么傷成這個樣子,還要來開會呀?我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庇只氐搅藙偛诺臅h室,Marcus還在,Daisy帶上會議室的門出去了,剩下他們倆。
“你老板是不是人?。磕愣歼@樣了,他們還讓你來開會!”Marcus很憤怒。
視線突然被淚花完全擋住,連面前的Marcus都看不清楚了……
“不行,他是客戶,我是銷售,我要是在他面前哭,被人看到了,多不合適!”她飛快地抹了一把眼淚,強作鎮(zhèn)定地抬起頭望著Marcus:“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彼@委屈巴巴卻故作堅強的樣子,讓Marcus實在無法相信她是為了賣東西,才居心叵測地接近他。
Marcus讓Daisy把Aimee叫回來,是實在氣得不行,想馬上就問她是不是Lu說的那樣??烧嬲吹剿?,只有心疼、只有難受。在公司會議室,也不能說私人感情的話,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問什么了。
“你現(xiàn)在先回酒店,哪里都不要去了,晚上……我看看吧,是不是有時間……給你打電話?!彼緛硐胝f:“晚上我來接你。”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沒有說出口,甚至連打電話都說得那么勉強。
Aimee感受到了Marcus在有意拉開和她的距離–為了避嫌吧。她能理解,默默轉身挪出了會議室。
望著Aimee的背影,他聽到了心裂開的聲音。
Aimee到電梯口,Gupta和Lu看著她的眼神,都很奇怪。他們下了電梯,剛剛到羅美大廈一樓大堂,Gupta就厲聲問Aimee:“那個Marcus,不是你男朋友嗎?你怎么這么點本事都沒有,讓你男朋友買我們的東西,有這么難嗎?”Aimee的頭嗡地炸開了!他們怎么會知道Marcus是我男朋友??我自己都是剛剛確認的,他們怎么會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對,讓他們看出來了?
“我剛才問過Marcus了,他也看出來了:你是為了賣冰紅茶給他,才有意接近他的。想通過這樣的爛招把東西賣給客戶的女銷售,我見得多了,人家好歹能撈點好處,沒見過你這么失敗的,你這所謂男朋友一點面子都沒給你??!偷雞不成蝕把米吧?”Aimee從來沒有見過Lu這么鄙視的眼神。
“Mr. Gupta,陸經(jīng)理,請你們說話的時候,注意自己的用詞。我是李普頓的銷售,我有自己的職業(yè)操守,至于為了賣貨,把自己搭給客戶嗎?” Aimee提醒自己不要熱血沖頭口不擇言,要和他們好好說。
“如果是別人,倒不一定會,但如果是你,那就難說了?!笨磥鞮u就是這么認定的。
“為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讓你們會產(chǎn)生這樣的看法?”Aimee的眼神開始清冷。
Lu不說話了,但他的表情,比說話還讓Aimee難受。
“你今天就去杭州,找鮑先生和靳先生收款?!?Gupta扔下這句,和Lu大踏步往前走,全然沒理會后面拄著拐杖的Aimee能不能跟上。
事已至此,Aimee覺得也沒必要跟著他們的步伐緊趕慢趕了,她放慢腳步,實在忍不住了,淚如泉涌……
一個拄著拐的女孩子,站在人家高檔寫字樓門口大哭,太難看了,她提醒自己不要抬起頭來,不要讓人看見,趕緊躲到?jīng)]人的地方去好好哭一場,可是,也沒能力健步如飛地走多遠啊……她在花壇角落坐下,低著頭,盡量忍著不要哭出聲,任由眼淚肆意……從見到Gupta開始就一直憋著的委屈,全都變成了淚水……
手機響了。
“芫芫,爸爸知道你上班一定很忙,爸爸只是突然特別想你,你要注意休息啊,不要太累了。”
“爸爸,我知道,您放心,我都挺好的?!?p> “你感冒了嗎?怎么說話聲音不太對啊?”爸爸感覺到了不對勁。
“沒有沒有,可能鼻子有點過敏吧。沒事啊,爸爸,您和媽媽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都是一些日常的廢話,可這一剎那,寧芫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Gupta也好、Lu也好,指望他們體諒我、關心我嗎?他們只是老板、不是爸爸、不是家人,對我沒有感情,他們只關心我對公司的貢獻、他們無需在意我的感受。就算不認同他們的做法,但這就是他們真實的想法,彼此之間的關系就是這么現(xiàn)實。那我難過有什么用呢?唯一回擊的辦法,唯有業(yè)績。
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國建賓館。酒店收傳真打印太貴,她打電話讓Justin把杭州經(jīng)銷商的應收賬款資料發(fā)到上海辦事處、收拾行李、打車到辦事處、打印文件、再乘出租車到上?;疖囌?。
火車站廣場人很多,在廣場入口,臨時增設了一個售票點,人要登到一個簡易三層木臺階上,才夠得著買票的窗口。行李如果放到臺階下,隨時會被人順走。寧芫不得不吭哧吭哧地把行李搬到臺階上,買好票,再吭哧吭哧地把行李搬下來。這個時候,連拐杖都覺得多余起來,因為意志力,居然真的可以讓自己不僅僅行走,還能搬行李。
鮑曉旅看到寧芫的時候,大吃一驚:“你這是怎么啦?是來杭州的路上摔的嗎?不對不對,摔也不會這么嚴重,你這是怎么回事啊?”她笑著說:“為了找你討債博同情,故意摔的呀!”鮑曉旅愣住了:“喲,下這么大本錢???”兩個人相視大笑。
鮑曉旅開始訴苦:不是他不想付款,他當然知道要付咯,但這不,新上來的總經(jīng)理賴總,死活不肯付嘛。賴總說優(yōu)家是大公司,財大氣粗,不會在乎他們這么點貨款,反正遲早還是要付的。寧芫差點忍不住:“照你這描述,你們賴總被你說得就是專門賴賬的總咯?”
“那你帶我見見賴總吧?!滨U曉旅連聲說沒問題。
賴總慈眉善目,看上去一點都不會耍賴的樣子。見到一身傷的寧芫,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就聽說過能干的寧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拄著拐杖都可以出差??!”
“賴總,您看看,如果不是為了浙貿(mào)這多年交情的老客戶,我也不至于這個樣子來還來杭州找您。”Aimee趕緊接著話說。
當Aimee從行李里拿出一沓浙貿(mào)迄今為止的應付賬款清單時,賴總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說你走路都不方便,怎么還帶這么重的行李呢?!?p> “賴總,您看看,80%的款項早就超過賬齡兩個月以上了,您也知道我們優(yōu)家是國際公司,總部是要對我們財務做審計的,一旦看到信用差的客戶,就會立刻停止合作,還要采取法律措施來追款。我們和浙貿(mào)是從頭開始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我個人不忍心看到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只好過來給你們提個醒,和你們商量如何盡快補救。還不解決,就只能公事公辦,到了那個層面,可能我也幫不上忙了,還望賴總和鮑經(jīng)理理解?!?p> Aimee想,雖然Gupta和Lu也沒打算強調組織制度崗位分工,但也不能讓客戶覺得我們公司亂哄哄的,明明他們歸杭州辦事處管,現(xiàn)在怎么又讓寧芫來收款。雖然目的就是把錢收回來,但公司的形象還是要維護的。
賴總打了幾個大哈哈:“哎呀,寧小姐,你果然像他們說的,腦子非常清楚嘛。是的,就是因為知道優(yōu)家是國際大公司、李普頓是國際大品牌,我們這么點貨款,在你們這里算什么呢?對了,你們廣東話不是說灑灑水嗎?哈哈……寧小姐就不要嚇唬我們啦,現(xiàn)在全國都是這么做生意的,哪里有逼錢逼得這么急的嘛?!?p> 喲,果然還真是不好對付的人呢。
“賴總,我是之前和浙貿(mào)合作特別默契,大家一起共過患難,這才路都走不動了,還特意從上海來杭州,好言相勸。如果您一定不信優(yōu)家能這么干、我們可以試試后果的。不過,過去浙貿(mào)一直和李普頓合作得很默契,我相信這個業(yè)務不會在您手上沒了?!?p> “一旦浙貿(mào)不能賣李普頓了,將來這個市場,沒有人會記得當年李普頓打江山的時候,浙貿(mào)也曾立下汗馬功勞。你們過去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泡影,李普頓的好壞,會和你們毫無關系。當然,李普頓沒有任何損失,我們本來就還有其他經(jīng)銷商和很多排著隊想當我們經(jīng)銷商的候選單位。李普頓未來,有沒有浙貿(mào),都會越來越好?!?p> 賴總瞄了瞄一直在給他使眼色的鮑曉旅,他明白鮑的意思是絕對不能和她鬧掰。
“現(xiàn)在李普頓李充分考慮到了浙貿(mào)這樣老客戶的困難,才特意推出了一半款買新貨、一半款清舊賬的臨時特殊支持政策,賴總,這也是我們對您工作最大力度的支持,要不,您先排出還款計劃,我們再一起商量確定?”
浙貿(mào)也不是沒有錢,但誰會嫌錢多呢?能把別人的錢多占用一會兒都好?。∝攧粘錾淼馁嚳偨K于說:“行,那就按照寧小姐的建議,鮑經(jīng)理,你和財務一起排個計劃出來吧?!币驅庈镜胶贾莸臅r候,就不早了,排好付款計劃,已經(jīng)到了浙貿(mào)的下班時間。
鮑曉旅堅持要請她吃晚飯,寧芫一點沒客氣:“大家這么熟,就不講究這個了。我行動也不方便,還是去酒店吧?!滨U曉旅趕緊打電話預定西湖邊的一家酒店,她抄下了地址并和他約好:明天上午再過來,盯著他們財務打還款計劃里的第一筆貨款。從鮑曉旅公司一出來,她就打算接著去找靳越。電話里,靳越說他正在郊區(qū),但無論多晚都趕回來和寧芫見面。
寧芫入住的這家酒店不大,但真真正正就在西湖邊,她一進房間,就感覺這里的設計很特別:床居然是圓形的,里面連墻面都是粉紅色的,完完全全公主風。正好有服務員經(jīng)過,寧芫問是不是每個房間都是這樣的,服務員說不是,每間房間都不同。寧芫還真是頭一次住這么有個性的酒店,好奇心上來了:雖然她沒辦法進到每個房間而且腿腳極為不便,但她還是把整個樓層甚至上下還有多少層、大概多少個房間等都摸了一遍。
眼看天已經(jīng)全黑了,她一個人在酒店旁邊的小茶館隨便吃了點東西,沒多久,靳越果然來了。
他們聊了很久,靳越知道寧芫要找他干什么,他也很坦誠地告訴寧芫,他做李普頓確實賺到了不少錢、手上錢一多,他就多種經(jīng)營,還去郊區(qū)開發(fā)了一個文化產(chǎn)業(yè)園區(qū),他的理想,一直是做個文化人。錢,絕大部分投到這個項目里了,眼下確實資金非常緊,實在付不出李普頓的貨款。
“我理解您,也非常支持您去做自己最享受的事情。但如果和李普頓的合作進行不下去,您靠什么產(chǎn)生基本的現(xiàn)金流和利潤,來支撐您的文化情懷呢?”
千里鷹
第二部:入職外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