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很快，黎雨晗見到了宋琳寧，陸煜辭的初戀情人。

　　深秋的風(fēng)有些寒，透過窗戶照入病房的陽光也沒有溫度。

　　黎雨晗輕手輕腳地推開這間獨立單人病房，第一眼便瞧見靜臥于病床之上的年輕女子。

　　女子擁有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fā)，如瀑布般散在枕邊。烏發(fā)襯得她素白的臉幾乎透明，蒼白而虛弱。櫻桃般大小的嘴唇毫無血色，嘴皮干裂。

　　“你是哪位？”女子有些驚奇，睜開原本半瞇半合的眼眸，她這雙靈動的美目與黎雨晗極為相似，只是多幾分揮之不去的憂郁。

　　“琳寧姐，你好?！崩栌觋习咽掷锪嗟亩Y物放在她床頭，甜甜地笑著說，“安姝姐這幾天出差，她不放心你，讓我過來看看。”

　　見是好友安姝派來的小姑娘，宋琳寧不禁淺笑問：“小妹妹，你還在念高中吧？”

　　黎雨晗點頭：“對，你是我學(xué)姐呢?！?p>　　其實她這次來探望宋琳寧的目的很簡單，她想一睹為快陸煜辭口中最喜歡的初戀。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讓他在得到陳亦晴之后依然戀戀不忘？成為陸煜辭的女友，已是多少女孩做夢才敢想象的事，何況還是他的第一任？

　　如此說來宋琳寧是幸運兒，因為她擁有過他全部的第一次，她擁有過最單純最真誠最青澀的陸神。

　　今日親眼見到她，黎雨晗不由自主想起前些天陸煜辭辦的畫展，那幅讓她駐足良久的畫作《你》。他那幅畫上的女孩應(yīng)該就是宋琳寧吧？

　　“你是圣君高中的學(xué)生？你喜歡陸煜辭吧？”宋琳寧毫無征兆地問。陽光籠罩她的面龐，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聽語氣很淡然。

　　黎雨晗一驚，然后如實回答：“他是我崇拜的神?！?p>　　宋琳寧偏過頭，淡笑且篤定地說：“假如你不喜歡他，又怎么可能有興趣來看我？”

　　安姝請她幫忙，只是一個由頭而已。像黎雨晗這個年紀的女孩，誰愿意替朋友去探望病人？

　　她住進柏西醫(yī)院這些天，陸續(xù)來過幾個自稱是朋友的女孩子。不知從哪里打聽到宋琳寧的行蹤，幾個女孩子都是抱著好奇的心態(tài)來瞧她們陸學(xué)長的初戀。宋琳寧向來好脾氣，并沒太介懷。

　　黎雨晗被一語戳中心事，難堪地低下頭，略有些語塞和局促。

　　宋琳寧扭頭注視她，突然笑了幾聲，伸手拉住床邊的小姑娘。

　　“你的手真暖和?！彼瘟諏幱檬莸眯瓮蓍碌谋潆p手緊握住黎雨晗溫?zé)岬男∈郑潙倌欠轀嘏?p>　　來之前安姝擔(dān)心嚇壞黎雨晗，不曾告訴她，宋琳寧得了中央型肺癌。絕癥，治愈率僅有兩成。

　　此刻少女面對眼前虛弱如風(fēng)中之燭的人，忍不住關(guān)切：“琳寧姐，你的病可以治好嗎？”

　　“醫(yī)生說治愈率很小，從一年前查出這個病我也沒想治過?！彼瘟諏幪а弁倥蓺馕疵摰拿婵?，溫和地笑了，“小妹妹，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和你現(xiàn)在一樣，手是熱的，心也是熱的。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黎雨晗。”

　　“真好聽，名如其人?！彼瘟諏帨\笑稱贊。

　　少女卻說：“你的名字也很好聽?！?p>　　誰知宋琳寧突然毫無征兆地咳嗽，柔弱的肩膀因劇烈咳嗽而不停顫抖。

　　曾有一人也夸過她的名字好聽。彼時她羞紅了臉，只因梧桐樹下他挑眉勾笑說：“琳寧，美麗安寧，是好名字?！?p>　　又憶起那人，面紙拭去嘴角咳出的血跡，她輕聲問：“你認識陳亦晴嗎？”

　　“不認識，只聽說她是圣君高中歷史上很有才華的?；?。”說完感覺不妥，黎雨晗趕緊又補充一句，“琳寧姐，你也很漂亮?！?p>　　宋琳寧搖了搖頭否認：“我有自知之明，我遠不如她。”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黎雨晗暗惱自己不該說陳亦晴好話。這倆人是情敵，聽說當(dāng)年陳亦晴從宋琳寧手里硬生生搶走陸煜辭。

　　想到這些，黎雨晗只能訕笑著說：“琳寧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yōu)勢和缺陷，沒什么還自愧弗如的?！?p>　　“我還記得最后一次見陳亦晴。高考完那晚，我和陸煜辭相約在學(xué)校后花園的假山見面，等了很久他們一起來了。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并肩站在我面前。我當(dāng)時傻眼了，質(zhì)問他為什么？他說，陳亦晴是他見過最有才華的女孩，他跟她最合適?！彼瘟諏幨ζ饋?，淚水在眼眶里盤旋，“我和他在一起整整三年，分手那晚是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流淚。陳亦晴比我們小兩歲，她信誓旦旦告訴我，她要和陸煜辭相約余生，他們牽手才會有美好未來。”

　　那時候的陳亦晴如曜日當(dāng)空，驕傲自信，走到哪里都是焦點。她擁有得天獨厚的美貌，擁有滿腹詩書的才情，擁有令人艷羨的家境。她身后總會跟隨數(shù)不清的追求者，那些人愛慕她、欣賞她，甚至都愿意散盡千金博她紅顏一笑。

　　沒有親眼所見的人，永遠難以想象她的魅力。

　　“陳亦晴真的很漂亮嗎？”興許真是黎雨晗傻，居然會問這種問題。

　　宋琳寧思緒悠遠，輕輕感慨：“她是很明艷的女孩?！?p>　　從圣君高中畢業(yè)后，她們就再沒見過，因為宋琳寧去了海外。一年前查出絕癥，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選擇放棄治療，毅然回國?；蛟S是臨死之前，她還想最后再見陸煜辭一次，不是嗎？這一生，如果她只能活到二十五歲，她并不惋惜。她只惋惜自己無能，當(dāng)年留不住陸煜辭的心……

　　只是宋琳寧不知道，當(dāng)年那個笑容明媚的陳亦晴，在涉世幾年之后性情大改，如今已成了清傲無雙的冰山美人。

　　黎雨晗脫口而出：“你恨陳亦晴嗎？”

　　她知道今天自己太過莽撞，口不擇言?？墒菍τ陉戩限o，她真的很喜歡。其實不想也知道，情敵間怎可能沒有怨恨？太過坦然的人，反倒說明不夠相愛。

　　結(jié)果宋琳寧抿嘴一笑，眉眼低垂：“不恨?！彼菍⑺乐?，這話說得坦誠。

　　其實最初能打動陸煜辭的女子，自然不會相貌平平。宋琳寧不是不美，相反即使現(xiàn)在重病纏身，她依然秀美溫雅。

　　直到將來黎雨晗親眼目睹過陳亦晴，她才明白宋琳寧當(dāng)年輸在哪里。有些女子天生嫵媚，無論清冷還是熱情，舉手投足間總能有意或無意撩撥男人的心。

　　“我不恨她，也不恨陸煜辭。只恨我那時太年輕，因為愛一個人而迷失人生方向和自我。女人可以擁有愛情，但是不能把愛情凌駕于所有之上?！被貒罄p臥病榻，宋琳寧漸漸想明白了許多道理。此時她垂下眼簾，凝視自己胸前的長發(fā)。

　　她始終拒絕化療，舍不得這頭如瀑布般的柔順黑發(fā)，還在念高中時她便已經(jīng)長發(fā)齊腰。以前陸煜辭總喜歡溫柔撫摸她的秀發(fā)，然后笑說：“你把頭發(fā)一直留下去別剪，看看還能長多長?！逼婀值氖欠质忠院螅^發(fā)的長度沒再長過半寸，似乎這頭濃黑的秀發(fā)只為了他而生長。

　　黎雨晗感覺氣氛不對，最重要是心底隱約有種沉悶的痛感，似乎是同情宋琳寧?，F(xiàn)在她見過宋琳寧也認識陸煜辭，是否該出一臂之力讓他們重逢？很明顯他們?nèi)匀粧炷畋舜?，舊情未了。

　　她不會明白，即使宋琳寧沒有身患絕癥，她和陸煜辭之間也再無可能。畢竟時過境遷，他們已經(jīng)隔了千山萬水，誰也不可逾越。

　　黎雨晗咬咬牙，還是決心問一問:“琳寧姐，你還想見他嗎？”

　　宋琳寧一怔，雖然沒有開口，美目中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情愫已經(jīng)暴露了她的內(nèi)心世界。

　　如何會不想？她在海外這些年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她曾經(jīng)逼迫自己忘記他，可惜越想要忘記就越是記憶清晰。陸煜辭那張俊臉，只消瞥一眼，便能盲了今生。

　　“我懂?！迸R走前，少女握了握宋琳寧冰冷的手，示意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