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從遠處傳了過來,像是一群人走了過來。
“是土匪嗎?”
方益壓低聲音向旁邊的陳后塵問道。
陳后塵搖了搖頭,腮上的肉隨之不停的顫動。
“腳步亂,有馬,有馬車,還有說笑的聲音,不是土匪的聲音!”
方益似像是送了一口氣,又有些失望的說道:“不是土匪,那就是行人或者是商隊了,這么晚了還敢走山路,相比也是一群有本事的人!”
陳后塵略有深意的說:“看著是人,聽著是人,但不一定就是人,即便是真的人,也不一定有本事,說不定是沒腦子呢!”
方益一愣,睜大了眼睛,思考陳后塵話中的意思。
這繞口令一樣的話語是在罵人,還是說人到了這荒郊野外,失去了禮法的約束,喜歡干那些滅絕人性的事情?
也可能兩者都有,更有可能還有另外的意思。
在方益好奇的等待之下,那一群人終于從幽謐的樹林馬道走了過來。
人很多,足足有二十多人,三輛馬車,十多匹馬,零零散散,前前后后拉了好長一段距離。
即使是方益這樣初入江湖的人也看出來了,這是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彼此之間不能夠完全的信任,相互防備著。
三位游歷書生徒步走在前面,背上背著箱籠,一手拿著松樹制成的火把,一手拿著劍,邊走邊笑,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所處艱苦環(huán)境而愁苦,頗有一種賢人達士的作風,只是雙目之中極力掩飾的暴躁撕破了偽裝。
騎馬走在中間的六位像是某一方勢力的使者,手持兵器,背上只有一個簡單包裹,面容肅穆,不說話,時不時的打量著四周的情況,保持著警惕,與前面游山玩水的樣子產(chǎn)生了鮮明的對比。
走在最后的十多人應(yīng)該是一支小型的商隊,三輛馬車,累滿了麻布沙袋和箱子,前面的一輛馬車上還有插著一面旗幟,是一只蒼鷹的圖騰。
“來人止步!”
方家商隊的一名護衛(wèi)走了出來,攔下了從這支明顯想要靠近的隊伍。
“這里是方氏商隊的駐地,外人不得擅自靠近!”
這名護衛(wèi)的聲音非常的響亮,喊聲滾滾如潮水一般在樹林里涌動,驚起了一群又一群夜宿的鳥。
他無聲的展示自己的實力,想讓別人知難而退。
“方氏?我記得當今皇上好像姓木吧,這朝天的大路什么時候變成你們姓方的了!”
說話的書生很年輕,一身青衫,頭戴逍遙巾,滿臉的不屑和鄙視,雙目之中更是隱藏著深深的憤怒,所以這位護衛(wèi)的良苦用心付之東流了。
三百年前天元國開國之君說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開國宰相說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極大的提高各行各業(yè)的地位,但是讀書人依然排為第一等。
所以讀書人總有一種天生的自豪感,走到哪里都應(yīng)該被尊著敬著,被當做一種上等人對待。
突然之間受到了驅(qū)趕,書生覺的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特別當自己重視的人站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這種侮辱感尤為的強烈。
“崔兄,你不是幽州人,來幽州時間也短,可能不知道方氏是何人也,方氏可是幽州城的首富,勢可遮天,咱們這片腳下還屬于幽州郡呢,方家說是他們家的土地,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嘛!”
旁邊一位書生連連冷笑,語氣之中的挑釁仿佛已經(jīng)變成了箭,一支一支的插在了方家人的臉上,他也并沒有因方家人多而膽怯。
“王兄,我薛某還是同意崔兄的話,天下的一草一木都是朝廷,即使他們方家再富有,也不能替代朝廷,替代陛下,所以這山,這路,這樹,還有那山洞都應(yīng)該是朝廷的,我們作為天子門生,自然是有資格在這里歇息!”
這一位姓薛的書生慷慨激昂,面容上有一種極端的狂熱,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是一番至理名言一般。
三位書生停了下來,后面的人也停了下來,只不過他們沒有說話,冷眼旁觀,好像他們不是一起的一樣。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起的,只不過順路臨時湊到一塊兒搭個伴而已。
況且這荒山野林,危險眾多,有一個安全的落腳之處,總歸是好的。
陳后塵聽了三位書生的洋腔鬼調(diào),心中很是氣憤,那雙不大眼睛瞇了起來又睜開了,睜開之后又瞇了起來,短短時間之內(nèi),反復(fù)了六七次,終于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論,卻被他遠房的堂叔陳中豪攔住了。
陳中豪走上前,說:“三位先生誤會了,這山洞遠離馬道,乃是我們辛辛苦苦一點點的挖出來的,當做平日落腳之處,而且這座山也是我們方家的山,有官府的地契為證,所以我們有權(quán)不讓你們靠近!”
這種自以為是的書生,陳中豪走南闖北見多了,他并不放在眼里,他的話是說給后面的人聽的。
陳中豪把目光移向三位書生的身后,六人坐在高馬之上,挺直腰背,特別是后面那四人,兇悍的氣息就像是自己身后的火堆一樣醒目,這四人是狠人,手上肯定有不少的人命。
前面有一位老者,氣息全無,若不是特別的去注意他,很可能就忽略了他,但這樣的人才是最危險的,因為你看不透他。
在老人的旁邊還有一位年輕人,目光狠辣的陳中豪一眼就看出她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女人。
這樣的裝束在老江湖人眼中就是一個信號,我是世家子弟,身份高貴!
陳中豪暗自揣測這一隊人到底是世家小姐出門找樂子,還是有特殊任務(wù)在身的人,前者倒也罷了,若是后者沾之必定麻煩不斷。
至于最后面的那十幾人,陳中豪在他們的身上聞到了同類的氣息,就是一支普通的商隊。
陳中豪沉聲說道:“大路就在前面,諸位若是要趕路,請便,若是想在此落腳,諸位可以山洞洞口前方的空地上搭一些帳篷,我想出門在外,這些東西你們應(yīng)該不缺的?!?p> 陳中豪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到那位老人的身上。
沉默了片刻,老人突然開口笑道:“這位壯士好,大家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還請壯士行個方便,讓我們進洞借宿一宿。”
陳中豪搖了搖頭,說:“恐怕不太方便,山洞太小,容不下這么多的人!”
“李老爺子,這就是為富不仁的嘴臉!”
姓王的書生上前一步,把嘲諷與鄙視紛紛掛在嘴臉上。
“好笑,真好笑,姓王的,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說我們?yōu)楦徊蝗?,當初又是誰哭著喊著求著要進這樣為富不仁之家的大門呢!”
陳后塵實在是忍不住書生的冷嘲熱諷,猛不丁的從人群后面竄了出來,對著這位當初想要進方家大門而被拒的書生嘲諷道。
“壞人又不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讓人一眼就看出來,就是一條狗撒了一泡尿,也會刨兩下土掩蓋一下,更何況是你們這樣的大家族,粉裝一下自己更是易如反掌,我當初也是受了你們蒙騙,把你們方家當做良善之家,才會自薦上門,好在我及時發(fā)現(xiàn)了你們可惡的嘴臉,及早的離開了,不然定會被你們利用,荼毒百姓!”
姓王的書生見陳后塵認出了自己,頗為激憤。
“王兄大義!”
其他的兩位書生對姓王的書生拱手施禮,仿佛姓王的做的什么利國利民的大事情一樣。
在后方的方益看他們?nèi)齻€在那里自導自演像是看傻子一樣。
“有些事情不能因為其危險,我們就不去做,例如違背方家說的話,他說不讓我們靠近,我們偏要靠近,不為別的,就為證明世上還存在著不畏強權(quán)的人!”
王姓書生說著便一臉正義的往前走,其他兩人也跟了上來。
突然之間,一道寒光閃過,三位書生的身形猛地停住了,緊著便聽見從他們的喉嚨里冒出一陣呃呃的聲音。
然后見看見一陣紅色液體從他們的喉嚨之處噴濺出來,陳后塵雖然胖,但是很靈活,一個跳身,往后退去,避開了飛濺出來的液體。
三位書生倒地了,陳中豪手中的刀歸鞘。
方益看著三位書生倒在地上,渾身是血,死者的雙目之中還有著不可思議,似乎想不通陳中豪怎么會膽敢殺了自己,而自己等人的依靠為何又無動于衷!
生命如此脆弱,說沒就沒有了,想到這里一股寒栗襲遍了方益的全身。
他雖然討厭這三位書生,可是沒有想過要殺了他們,而且活了這么多年,雖然紈绔,雖然打過人,但是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沒有親眼看見別人殺人。
如此血腥的場面,方益想都沒有想過,更何況親眼看見。
血的腥味順著風沖進了他的鼻子里,他的胃一陣痙攣,忍不住的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