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一頭短發(fā),一身肥大灰色女裝,仍然掩飾不了銘鈺“少女”的清純和超凡之美,走在路上不時招來路人艷羨的目光。
河涯村西頭村邊一座圍著高墻的四合院,這里就是呂麗母子的住所,銘鈺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四川女人,矮小柔弱,懷里抱著一個男嬰,操一口柔和的四川口音:“你找誰?”
“我找呂麗,是鐘爺爺讓我來的,”銘鈺答道。
“我就是呂麗,進屋里說話吧,”呂麗把銘鈺讓進屋里。
呂麗尋找自己被賣的女兒,而銘鈺尋找被賣的三個姐姐,同為苦命尋親之人,倆人在一起自然是同命相憐、互訴苦衷。
對于呂麗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善良母親的遭遇令銘鈺深感同情。
呂麗是四川大巴山區(qū)一個小山村的農(nóng)民,在女兒出生不到半年后丈夫跟人一起去山東菏澤打工,誰知竟一去不回也無音訊。四年后呂麗帶著五歲的女兒千里迢迢來到山東菏澤尋找丈夫,沒想到不但丈夫沒找到,自己和女兒竟上了人販子的當(dāng),被賣給了河涯村的柏大海。
柏大海早年靠倒賣黃片掙了些錢才蓋了這座四合院,由于他人品極差加之身體有生理的缺陷,所以三十多歲也沒娶上媳婦。買來呂麗母女后對她母女動輒便連打帶罵、百般蹂躪。更殘忍的是,由于擔(dān)心呂麗母女逃跑,他竟然把呂麗的女兒抱走了,并且威脅呂麗:如果逃跑或者不聽話就再別想見到女兒。為了以后能找到女兒呂麗只好含恨屈從。
呂麗的境遇引起了本村一個叫米志凱的單身男青年的同情,并且對呂麗產(chǎn)生了愛意,而舉目無親的呂麗也正需要人幫助,于是倆人便在暗中相戀并使呂麗懷孕。
呂麗懷孕近三個月的時候被柏大海發(fā)現(xiàn),柏大海知道自己因生理缺陷下不了種,呂麗腹中孩子肯定是別人的。惱羞成怒之下,這天晚上把呂麗一頓暴打,然后竟很踩呂麗的小腹試圖讓呂麗流產(chǎn)。
為了保住腹中和米志凱的孩子,情急之下平時柔弱的呂麗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和勇氣,她從地上掙脫后站起來,抓起床頭上的剪刀奮力刺進了柏大海的心臟,柏大海搖晃了幾下倒地而死!
殺人了,自己竟然殺人了!呂麗嚇得渾身篩糠一般坐在床上大口喘息。咋辦呢?去自首?可自己償命也就罷了,那腹中的孩子怎么辦,跟著自己一起死嗎?
正在呂麗恐懼無助的時候,米志凱恰巧來了。他看到柏大海倒在地上,胸口還插著剪刀,便問道:“你殺了他?”
蜷縮在床上墻角里的呂麗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為啥要殺他呢?”米志凱又問。
“他打我,他踩我肚子,他要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呂麗抽泣著說道。
“殺了他你咋辦呢?”米志凱亦是心急如焚。
“人是我殺的,我給他償命,你走吧,別連累你,我只希望在我被槍斃以前能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呂麗的淚水沾滿了臉頰。
沉默片刻,米志凱突然俯身從柏大海胸口拔出剪刀,用袖子擦去呂麗留在上面的指紋,然后緊握剪刀狠狠的朝柏大海尸身胸部很扎!
呂麗見此情景先是驚駭,之后馬上明白了米志國的用意,她撲上前去抱住米志國大哭:“不要啊不要,人是我殺的,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guān)啊……”
米志凱吻著呂麗的淚眼,溫情的說道:“親愛的!你要好好的活著,你要把孩子生下來,將來你還要把你女兒也找回來,然后你們回四川老家,把倆孩子都扶養(yǎng)成人,過幸福的生活……。孩子生下來如果是女孩就叫米幸,如果是男孩就叫米福吧。我這輩子命雖然不長,但擁有過你就足夠了!”
聽到這里,銘鈺用毛巾給呂麗擦了擦眼淚:“床上睡覺的孩子就是米福嗎?”
呂麗點了點頭。
看著熟睡的米福紅撲撲的小臉蛋銘鈺夸贊道:“你兒子又可愛又健康?!?p> “上個月兒子還病了一回呢,”呂麗道。
“什么???”銘鈺問。
“上個月下大雨,電閃雷鳴的,孩子就被嚇著了。嚇著后要么光睡覺,要么哭啼不止,還拉綠屎,”呂麗道。
“怎么治好的呢?”銘鈺有些好奇。
“當(dāng)時我急的沒法,就去志凱的墳上燒了刀紙,念叨念叨,結(jié)果當(dāng)天孩子就好了”呂麗道。
“出了這么大的事你怎么還住在這里呢?不害怕嗎?”銘鈺四周打量著這間發(fā)生過兇案的屋子。
“我不能離開這,女兒被柏大海抱走時已經(jīng)記事了,我擔(dān)心萬一女兒回來了找不到我”呂麗時刻掛念著女兒。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去找你女兒呢?”問這話是因為銘鈺有了盤算。
“還懷著米福時我就挺著大肚子到三鄉(xiāng)五里的去找過,遇到好心的老鐘頭時他也幫我找過,也沒找到,現(xiàn)在有了米福,我想等他長大點再接著去找女兒,找到女兒就回四川?!眳嘻惖馈?p> “米志凱和柏大海的墳地在哪?”銘鈺問。
“志凱屬于暴斃,村里人不讓埋到村里集體墳地,我就和志凱的家人一起把他的骨灰埋到了棗林西面的荒崗上。而柏大海因為生前惡名,火化后骨灰沒人認領(lǐng),或許早被火化場的人扔了,”提起米志凱呂麗便會眼含深情,而提起柏大海她便會面帶憎惡。
這天深夜,彎月在浮云中時隱時現(xiàn),清風(fēng)吹拂棗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銘鈺來到荒崗上米志凱的孤墳前,靜靜的矗立在那里。
肖銘從體內(nèi)騰出,對著墳頭輕聲問道:“米大哥你在嗎?”
靜靜的沒有任何回聲,肖銘開始四處觀望,他突然看到棗林的樹梢上有綠影浮動。他飄游到綠影跟前才看清,這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白臉黑衣、身形修長的鬼魂。
“你是誰?”肖銘問。
“我姓葉,別的鬼魂都叫我葉游魂??茨愕臉幼硬幌窆砘辏y道你是活人魂出竅?”這個叫葉游魂的鬼魂操著一口河南口音。
“嗯,你不是這里當(dāng)?shù)氐墓韱??”肖銘和葉游魂對對方都很好奇。
“我生前是河南新鄉(xiāng)洪門人,”葉游魂的口氣含有心事。
“為什么到這里來了?”肖銘想知道原委。
“我在找陽世的一個人!我們曾約定來生來世永遠在一起!但我當(dāng)初沒有隨她一起死,我對不住她!她先于我來到陰間,等我來到陰間她卻又轉(zhuǎn)世了。我不知道她現(xiàn)在投胎到了哪里,我要找到她,找到她,就算她早已忘記了前世我們的戀情也要找到她!”葉游魂的話充滿深情!
肖銘聽完頗為感慨:做人也好,做鬼也罷,他們各自都還是那一個靈魂,靈魂里的真情都不會磨滅!
“你剛才在喊米大哥,怎么回事?”葉游魂問。
“我要幫一個可憐的母親找到她的女兒,還要找到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們,”肖銘面有難色。
“你具體對我說說,我?guī)湍銓ふ宜齻?,”葉游魂很熱心。
聽肖銘講完,葉游魂道:“你的三個姐姐被人販子賣掉時就在你們從菏澤到泰安的沿途,要想找到最好能先找到那個人販子,如果找不到人販子就要先沿菏澤到泰安一路尋找,只是年頭太久不易找到。而呂麗的女兒,只要找到柏大海的鬼魂逼他說出下落就能找到?!?p>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現(xiàn)在到米志凱的墳地來就是想讓他幫我找到柏大海的鬼魂?!毙ゃ戀澩~游魂的分析。
“我去找米志凱和附近的其他鬼魂幫忙尋找柏大海,你先回去,明天晚上零點你再來這里?!比~游魂道。
肖銘回到呂麗家里并入肉身時已近拂曉。
當(dāng)晚,朗月當(dāng)空,肖銘按照約定再次來到米志凱的墳前。
午夜剛過,葉游魂如約而至,肖銘一見他面露喜色的樣子便知他帶來了好消息,于是趕忙問道:“葉游魂大哥,事情怎樣了?”
“有些事情在人間看似很復(fù)雜在陰間卻很簡單,有些事情在陰間很復(fù)雜在陽世也很簡單。那米志凱死后,他的鬼魂趕走了柏大海的鬼魂,他不但找到了呂麗的女兒也找到了呂麗的原配丈夫。只是他苦于陰陽兩隔,無法將消息告知呂麗,如今他正暗中看護呂麗的女兒。”
“太好了!這么說呂麗可以一家團圓了?”肖銘為呂麗感到高興。
葉游魂面色一沉:“不過呂麗的女兒被柏大海賣到了德州東郊孔七村王家,在王家她受到了狼性的利己教育,雖然年幼,思想?yún)s被嚴重污染,恐難挽回!”
“狼性?”肖銘有些不解。
“狼性教育中毒太深的人長大后,表面文明而內(nèi)心齷齪,往往忘恩負義而人性缺失,這樣的人多了就會在人間形成一種歪風(fēng)邪氣。而挽救一個人的思想比拯救一個人的生命更難,”葉游魂說的十分懇切。
畢竟年少,肖銘還不能完全理解葉游魂所言:“可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她本身是狼性的人所害的受害者,怎樣也要幫呂麗把她救出來?!?p> “呂麗的丈夫之前因為討薪,沖動下打傷包工頭而身陷囹圄,出獄才半年。他出獄后身無分文所以沒臉急著回四川家里,而是在泰山做挑夫,想靠苦力掙點錢再回去,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呂麗來山東找他發(fā)生的一些事,唉――”葉游魂深深感嘆!
“米志凱是怎么找到他們父女的?”肖銘問。
“米志凱義氣耿直,他舍身替死的行為已經(jīng)在陰間廣為流傳,很多鬼魂都樂于幫他,所以他才能找到?!比~游魂對米志凱十分贊嘆。
肖銘還有疑問:“上個月米志凱和呂麗的兒子在雨夜里受到驚嚇是怎么回事呢?”
“沒有墳地的孤魂野鬼最怕閃電,因為閃電能擊碎鬼魂的魂魄。那天雨夜是一個嬰兒鬼魂躲避閃電跑到了呂麗屋里,驚嚇了呂麗的兒子,不過第二天晚上米志凱就把那個嬰兒鬼魂帶走了,并且收為義子,”葉游魂看來和米志凱進行過詳談。
“我要和呂麗去泰山找到他的丈夫,讓他們團聚后他們再一起去找他們的女兒。另外我家就在泰山下,我順便回家看望石父,之后再去找我失散多年的三個姐姐?!便戔曊f了以后的打算。
“石父叫什么名字?”葉游魂問。
“他叫石夯,”肖銘答道。
“石夯是你義父?”葉游魂很驚訝。
“石父不讓我叫他義父,但我六歲時他便收養(yǎng)了我?!闭f這話時肖銘在想念石父。
“我早就聽說人間有個泰山石夯,剛正無邪而又學(xué)識淵博,你在他膝下長大,難怪你善良而又有本事。天又快亮了,你回去吧,我們后會有期!”葉游魂說完后告辭。
肖銘用感激而又不舍的眼神看著葉游魂,揮揮手道別。
回去后,肖銘對肖鈺講了葉游魂和米志凱的事,肖鈺先是對米志凱的情義十分傾慕,后又有了幾分憂郁,心想自己將來能不能遇到一個像米志凱這樣有情有義的戀人?可自己身體兩性兼具又怎么相處呢?
肖銘察覺到了肖鈺的心事,竟說道:“特別的人或許會有特別的快樂。”
“瞎說什么呢”肖鈺有些嗔怒。
呂麗聽完銘鈺的述說不禁淚流滿面。女兒找到了,丈夫找到了,而找到他們的竟是已死去的自己的情人米志凱!
無論陰間陽世,無私的愛才是真愛!
數(shù)日后銘鈺換回男裝陪伴呂麗母子來到泰山。
泰山的山路上游人如織,十八盤陡峭蜿蜒,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正是對十八盤的真實寫照!爬到這里的游人即使不負重也會累的氣喘吁吁、兩腿發(fā)軟。
一位挑夫肩挑重擔(dān)沿著十八盤之字形向上攀登,引的游客投來敬佩的目光。這位挑夫只著一件短褲,渾身黝黑、肌肉緊繃而又精瘦,特別是他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就像鋼球附在上面。如果能有一個雕塑家把這位泰山挑夫的形象雕塑下來,那一定會是經(jīng)典的作品。
玉皇頂上,玉皇廟前,呂麗淚眼凝視著這個登上來的挑夫,挑夫放下?lián)?,愣愣的站在那里。在這里見到日思夜想的妻子,是在做夢還是泰山奶奶的恩賜?
那畫面好感動,讓銘鈺不敢看,他不忍打擾他們,沒有說一聲再見,而是默默的離開。
三天后,當(dāng)呂麗夫妻懷著激動的心情找到購買女兒的DZ市東郊孔七村王家時,無論呂麗夫妻怎樣呼喚,女兒還是怯生生的躲了起來。女兒不想認貧苦的爸爸媽媽,不想去四川那個偏僻的小山村。
現(xiàn)實很尖刻,親情很脆弱,無語淚流的呂麗夫妻只能暫時放棄女兒,回到四川他們的山溝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