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鈺討厭盛夏,因為這個季節(jié)他不得不穿薄薄的夏裝,而薄衣很難掩飾他女孩一面的體征!他討厭自己的奇特和美貌,討厭人們那詫異亦或驚羨的目光!他總是希望沒有人注意到他,總是希望沒有人夸贊他的美貌!但總是令他失望!
當他上午在江津中山古鎮(zhèn),向一位中年婦女打聽程萬里家時,這位婦女上下打量著銘鈺,目光毫不避諱,象是在欣賞一幅畫!
“姑娘,你真俊哈!”她竟把銘鈺看成了女孩!
銘鈺頓時滿臉緋紅,而此刻反而更加迷人!盡管語氣帶著不滿:“大嫂,您看錯了,我是男孩!”
“呵呵,瞧我這眼神,沒分出男女來!”這婦女有點說笑。
“大嫂,您就告訴我程萬里家在哪就行!”銘鈺有些不耐煩。
“對不起啊,別怪大嫂哈,大嫂沒見過你這么好看的人,所以有些慌神!”這婦女想了想:“程萬里?沒聽說過,我只知道鎮(zhèn)子西頭有個程千里家,對了,還有個程百里,他們是兄弟倆,都在鎮(zhèn)西頭。”
“謝謝大嫂,我去看看!”銘鈺說完騎上摩托車。
那婦女望著摩托車上少年的背影,嘴里還在嘟囔:“怎么是男孩呢?怎么長的這么好看!”
銘鈺先扣開的是程千里家的院門,不到四十歲的程千里把銘鈺讓進堂屋。
“您叫程千里,程萬里是你的?”銘鈺問。
“那是我大哥!”黑瘦的程千里也在打量銘鈺。
“你有大嫂或侄子嗎?你的父母?”銘鈺需要問明白。
“當年我們家是超生家庭,經濟非常困難,所以我大哥還沒娶妻就去山西挖煤了,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我父母多次去山西找大哥也沒找到,后來父母都因此抑郁而死了!唉――”說到這程千里長嘆一聲!
“那――?”銘鈺還想問。
程千里打斷了銘鈺:“是不是你有我大哥的消息了?看你這么年輕,你不象礦上的人啊?”
“我父親也在山西挖過煤,他也在那里遇難了!”銘鈺傷感的低下了頭。
“這么說我大哥早就死了?”盡管程千里早就預料大哥死了,但還是有些震驚!
銘鈺點點頭,把程萬里的資料遞給程千里。
程千里看著大哥資料上的照片沉默良久后道:“大哥慘啊!從小到大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為了給家里掙錢,……”
“那個礦上有七十六名礦工遇難!”銘鈺道。
“謝謝你來通知我,你怎么得到這些消息的?你怎么有這些礦工的資料?”程千里問。
“我找到了那個礦上的煤老板,給父親和別的遇難礦工報仇,他為了保命,就拿出一筆錢補償遇難礦工親屬,我又找到了原先礦上的會計,要來了遇難礦工名冊。”銘鈺說明情況。
“你?”程千里不太相信眼前這個絕美的少年會有這么大本事。
銘鈺又點了點頭。
“你剛才說給遇難親屬有補償?多少錢?”程千里眼睛亮了。
“一共五百萬,原本七十六名遇難者,但其中的單果家里沒有了親人,七十五家分,每家親屬能分到六萬七千元!”銘鈺不想在錢上有任何隱瞞!
“那我真要好好謝謝你這小財神爺了,哈?!边@程千里聽到有錢,黑臉上竟掩飾不住的露出喜悅,似乎忘了他大哥遇難的噩耗!
銘鈺沉著臉問:“程百里是你弟弟吧?”
程千里先是一愣,心想這少年原來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眨眨眼道:“是,不過我弟弟出遠門了,你把錢都給我就行,等他回來我再分給他?!?p> 銘鈺從程千里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在撒謊,他是想獨吞!
“那你兄弟媳婦在家嗎?”銘鈺又問。
“他家沒人!”眼神里暴露,程千里還是在撒謊!
“你們兄弟感情好嗎?”銘鈺問的話中有話。
“親兄弟能不好嗎!你怎么問這話,你就放心把錢給我就行了!”程千里有些迫不及待了。
“對不起,我需要見到你弟弟!他家就在你家旁邊吧?”銘鈺站起來要走。
“等等、等等,跟你說實話吧,我弟弟上個月找我借了四萬塊錢,我不好意思要。你要是把錢都給我,我就當是他把錢還我了,虧了三千我就不要了!這樣可以了吧?”程千里又找出這樣一個理由。
銘鈺看得出他這話有一半是謊話,當然不會答應:“既然你大哥有你們兩個兄弟,我必須都要見到!”
程千里又眨了眨眼睛:“這樣行嗎?你就給我六萬,那七千我就不要了,就當給你了,你也別找我弟弟了,咱們都合適!”
聽了這話,銘鈺真想扇他一個嘴巴,但轉念一想,一般世人又有幾人不貪財?
“你的父母和你的大哥如果在天有靈呢?你能瞞的住嗎?”銘鈺輕蔑的注視著他!
“難道你不愛錢?”程千里有些惱怒。
“難道錢比你們兄弟感情更重要嗎?”銘鈺反問。
程千里被嗆的啞口無言,而此時一個十來歲的女孩端著一盤餃子走了進來:“二大爺,我媽媽說嬸子不在家,沒人給你做飯,讓我給你送餃子來了!”
未等程千里說話,銘鈺上前問:“那你爸爸吃過了嗎?”
“我爸爸正在吃呢,你是誰啊?”女孩睜大眼睛看著銘鈺。
“去把你爸爸叫過來,就說有你失蹤的大爺?shù)南⒘?!”銘鈺吩咐女孩?p> “我大爺?shù)南??真的?”女孩有點不信。
“快去叫你爸爸吧!”銘鈺催促道。
女孩跑了出去。
程千里尷尬的說道:“剛才我們說的話不要對我弟弟說了,錢我和弟弟分就行了?!?p> 程百里比較高壯,灰布上衣敞著懷,急火火的一進門看到銘鈺便問:“我大哥怎樣了?”
程千里裝作難過的樣子接過話:“咱大哥早就遇難了,這是大哥的資料?!?p> 程百里接過資料,看著資料上程萬里的照片,眼淚奪眶而出:“大哥――!你真的走了?。∧阒绬??爹媽都是因為找不到你,牽掛你,都走了……”
看到弟弟如此難過,程千里也假裝跟著哼哼。
哭了一陣,程百里怒視著銘鈺大聲吼道:“你是礦上的人嗎?為什么不早點通知我們?!”
銘鈺絲毫沒有生氣:“我不是礦上的人,我爸爸跟你大哥一樣,也是礦工,也死在了礦井里!”
程千里沉默片刻:“對不起,我誤會了!”
“我是找到了煤礦的老板……”銘鈺將經過說了一遍。
“你算是所有遇難礦工家人的恩人!”程百里聽后十分贊嘆。
“哪一個礦工都是因為家里貧困不得已才去挖煤,這些人每一個家庭都有一篇血淚史!”銘鈺說的象一個大人的話。
程百里轉身對哥哥程千里說:“二哥,上個月我向你借了四千塊錢,這次就多給你四千,就當我還你了!”
程百里沒來之前,程千里還說他弟弟向他借了四萬,現(xiàn)在等于謊言被當面戳穿!
“好吧,以后你要是再需要用錢可以再借哈!”程千里一點也沒為剛才的謊言臉紅,好在他弟弟并不知道。
離開程千里家后,銘鈺在街上吃了點飯,在腦海里肖鈺道:“同一父母生的,怎么兄弟倆這么不一樣?”
“是啊,人和人,就算受一樣的教育,觀念也不會一樣!”肖銘深有同感。
此時接到了三姐打來的電話。在電話里三姐告訴銘鈺,譚悅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因腰椎剛接上,下半身還沒有知覺,三姐準備接譚悅去泰山老藥師那里居住,用中醫(yī)輔助慢慢調養(yǎng)。
譚悅總算轉危為安,而且能得到老藥師和三姐的照料,這讓銘鈺心里踏實了很多,心情自然愉快起來。
銘鈺騎著摩托車向西行了不遠,進入了一片群山,發(fā)現(xiàn)有座山上竟有一條石塊砌起的山路,這石塊砌成的山路蜿蜒曲折,長長的通到山頂。這樣一座四下無人居住的山嶺,誰會在此花費巨大功夫修這樣的石階路呢?出于好奇,銘鈺停下摩托車,順著山路拾階而上。
快到山頂?shù)臅r候,見有一小片人工鋪成的平地,上面竟然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兩間石頭房子,房前有一位耄耋老頭,頭上扣著白布卷的布圈坐在石頭上,正用彎刀削竹片,而從敞開的屋門里看到,一位好像更高齡的老奶奶在做飯。
“老爺爺您好!”銘鈺上前打招呼。
這老人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著銘鈺:“姑娘,你怎么到山上來了?”
“我是男孩!”銘鈺趕緊解釋。
“嘿嘿,對不起,我年齡大了,眼神不好,”老人笑的那么樸實。
“爺爺,您為什么和奶奶住在山上?”銘鈺對這對老夫妻非常好奇。
未等老爺爺回答,屋里的老奶奶走了出來:“小伙子,跟誰說話呢?”
老奶奶竟然把老爺爺叫小伙子,銘鈺覺得這對老人好可愛??茨抢夏?*上戴著黑布卷的布圈,笑著說話,嘴里沒有一顆牙,身子不高但不彎曲!
“老媽子,你看看,來了個俊小孩!”真有趣,老爺爺竟然稱老奶奶為老媽子!
老奶奶揉揉眼睛,伸長脖子上下打量銘鈺,似是非常喜歡:“呦!你要不說我就把他當姑娘了,怎么長的比姑娘都好看??!孩子,我這里很多年沒人來過了,我家小伙子喜歡孩子,你就在這吃飯,奶奶剛做好?!?p> “瞧你這老媽子,人家細皮嫩肉的,能吃你做的糙飯哦?”老爺爺擔心這少年嫌棄。
“爺爺,您要是不介意,我就在這吃了,嘗嘗奶奶的手藝?!泵鎸@樣純樸的二老銘鈺自然也很實在。
老奶奶做的是野菜大米加雜糧稀飯,再加上野山椒咸菜,銘鈺吃的非常香甜!
飯后,老爺爺背著竹筐、提著彎刀干活去了。銘鈺陪老奶奶坐在屋前聊了一個下午,直到日頭被西山頭遮住,銘鈺這才起身,同時掏出五百元現(xiàn)金放到老人手里。
“奶奶,這錢是我孝敬二老的,您老一定要收下!”銘鈺攥住老人的手。
沒想到老人又把錢塞回銘鈺的手里:“孩子,我到山上幾十年了,除了我家小伙子,沒跟人說過這么多話,奶奶又沒什么象樣的東西送給你,怎么能要你的錢?再說我要錢有啥用???”
“可――”銘鈺不知說什么好。
“孩子,快下山吧,一會天黑了就不好走了!”奶奶拍拍銘鈺的肩膀。
下山的時候,銘鈺大體數(shù)了數(shù),從山上到山下,老爺爺共鋪了六千多級石頭階梯!
在腦海里,銘、鈺開始對話。
肖鈺:“老爺爺當年只有二十歲,娶比他大十歲并且還帶著三個孩子的老婆,會面臨多少人的反對啊?可他們搬到山上,躲開世人的紛擾卻過的這么幸福!”
肖銘:“是啊,他們自己沒有偏見,也許沒有偏見的人活的才自在!”
肖鈺:“真的,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太多的偏見,偏見越多邪惡反而越多!”
肖銘:“表面越是文明人越自私!”
肖鈺:“有沒有那樣一個世界:人人都重情,沒有偏見!沒有物欲!”
銘鈺拿起胸前的彩色蝸牛殼呆呆的發(fā)愣!
手機突然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您是?”銘鈺問。
“我聽女兒說你給她打過電話,你說老鐘頭死了,是真的嗎?”原來是種牡丹的老鐘頭的前妻!
“你女兒才告訴你還是你才想起來問?”銘鈺沒好氣!
“我最近總做噩夢,總是在夢里夢見她親生爸爸,昨天女兒才告訴我,說是你這個號碼給她打過電話,告訴她老鐘頭死了!”這女人解釋道。
“她爸爸?你女兒不是不姓鐘嗎?!”銘鈺其實是在譴責!
“她后來跟我現(xiàn)在的丈夫的姓了,你打電話的時候她可能一時沒反應過來。你別怪我們,我們現(xiàn)在也不好過,我現(xiàn)在的丈夫老了老了卻蹲了監(jiān)獄,判了十五年!”這女人帶著哭腔。
“哦!靠山倒了?因為什么?”銘鈺想知道。
“說他退休前受賄!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檢查機關還翻舊賬!”這女人似是在鳴不平。
“看來還是鐘爺爺生前過的踏實、死的安詳!”銘鈺是在對比。
“你能告訴我老鐘頭是怎么死的嗎?你是他什么人?”這女人現(xiàn)在急于知道。
“鐘爺爺可能是在夢中與女兒和前妻團聚的時候死的,他可能不想醒過來!我只是個路人!”銘鈺說完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