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取一瓢
麒麟搖搖頭,不肯將這個任務(wù)交給她。心里暗想:齊公子是仙女姐姐的,小月姐姐,對不住啦!
葛小月卻毫不退縮,她不由分說地用瓢舀了水,端起盆便往齊公子的房間走,邊走邊說:“我說過要好好報答齊公子的?!?p> 麒麟趕忙去攔,然而葛小月卻一把推開了齊公子的門。
此時的齊公子正披頭散發(fā)換衣服,由于衣衫不整,他露出了大半塊結(jié)實有力的胸膛,皮膚光潔白凈,通身散發(fā)出那種慵懶與矜貴。葛小月只覺得眼前一亮,臉一紅,低下頭去。齊公子趕忙一裹長衫,惱道:“誰讓你進來的?”
齊公子此時一反往日的溫文爾雅,突然變得艴然不悅,這時的他,竟然生出一種高冷的疏離感。讓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
這讓原本既高興又羞怯的葛小月,有些惶恐起來。她竟不由自主地跪在當?shù)?,一臉無辜地抬頭看向齊公子。
門外的麒麟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更讓他頭疼的一幕發(fā)生了:林秋兒笑臉盈盈地挎著竹簍回來了,她看向麒麟,發(fā)現(xiàn)他站在齊公子房屋門口,臉色難看至極。
林秋兒不解地看向麒麟,向他快步走來,麒麟驚慌地一把攔住林秋兒,擋住她看向齊公子房屋的視線。
這時候,葛小月悲戚的聲音傳來:“沒有人指使我來,是我自己想過來的。因為感念公子救我于水火,所以我一直有心報答公子的大恩大德。還有就是......”葛小月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她嬌羞地低下了頭。
“還有什么?”齊公子背過身,淡然地問。
“還有就是,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許,報答公子,我自知身份微賤,以身相許,是玷污了公子,所以我愿意為奴為婢,只為常伴公子左右?!备鹦≡抡f完便一個響頭磕在地,祈求齊公子能夠收留她。
這一番話說完,林秋兒只覺得胸口被人猛踹了一腳,既憋悶又氣惱。她怒不可遏地沖了進去,一揚手將竹簍里的四五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倒在了葛小月的身上,頓時整個屋內(nèi),奇腥無比,葛小月被那魚受傷掙扎的魚弄的滿身血污,她又驚又怕,匍匐在地,哭了起來。
麒麟自知大事不妙,他飛奔進屋,只見林秋兒又抄起了門后的一把掃帚,在她正欲和葛小月拼個你死我活之際,被麒麟一把攔了下來。
林秋兒叉起了腰,怒目而視,言辭激動:“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有什么資格做他的奴婢?”
葛小月心有不服,抽泣著反駁:“姑娘說我沒資格,難道你就有資格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林秋兒一時語噎,心里思量起來:是呀,她跟葛小月并無二致,都是這平頭百姓中的最普通的女子,她流目看了看齊公子。
這個令人琢磨不透的男人,剛才被林秋兒嚇得怔住,此時竟然一臉風趣地等著林秋兒的回答......
林秋兒再看向故作可憐模樣的葛小月,心中有怒,卻不能發(fā)泄,憋悶難解。
她恨恨地一字一頓地說:“我才不要做奴婢......”她說罷用盡全力一腳踹在了木門上,那木門咔嚓一聲,被踹了下來。
葛小月嚇得驚呼一聲,蜷起身子躲在齊公子身側(cè)。
這時候葛老頭,林石頭,林鏢頭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都紛紛舉目觀望。
林秋兒冷哼一聲,朝遠處奔去。
這時候袁彬聽到吵鬧聲,提了褲子走出來,卻看到破門一扇,半死不活的鯉魚五條,還有匍匐在地泣不成聲的葛小月,泰然自若甚至有些得意之色的齊公子,另有圍觀群眾數(shù)人。
齊公子見袁彬走來,示意他將葛小月拉起來,然后冷然地說:“葛姑娘,如你所見,對我動心,只能是竹籃打水。今日多有得罪了!”他說著低頭輕施一禮,快步走出門去。
葛小月落寞地望著齊公子飄然而去的身影,難掩眼中的悲傷之情,豆大的淚珠滾滾落下,她既悲痛又難堪,無地自容地以袖掩面奔了出去。
此時悲憤交加的林秋兒,竟然一口氣跑到了小河邊,寬廣平靜的河面上倒映著藍天白云,和煦春日,萋萋芳草......在這中間還有一張秀美而慍色橫生的臉,林秋兒從河水的倒影中看著自己那副俏麗的容顏,她憤憤地將一個小石子擲過去,一石激起千層浪,平明如鏡的河水霎時泛起層層的漣漪,那容顏瞬間消散無形......
林秋兒下意識地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言自語道:“我有什么資格?我自然有資格!我才不要做奴婢......”
“那你想要做什么?”身后突然傳來齊公子那令人暖心的話語,他因為急于追趕林秋兒,微微喘息著。
林秋兒并不回頭,嘴角漾開一彎甜蜜的弧線,但卻佯裝嗔怒地說:“不去醉臥你的旖旎鄉(xiāng),你來找我做什么?”
等了良久,卻不見齊公子回答,林秋兒剛要回頭卻未回頭之際,只感覺一雙手臂將自己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了。
齊公子偉岸的身軀將林秋兒擁入懷里,他因為奔跑而沸騰的鮮血讓他的胸膛變得十分炙熱。林秋兒被這樣緊緊包圍,也覺得周身溫暖起來,她忸怩不安地掙了掙,齊公子卻將她死死擁住不肯松開。
“你快放開我吧!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見?!绷智飪盒叽鸫鸬卣f。
齊公子搖搖頭,輕輕地將頭搭在林秋兒肩上,他身上清新的氣息混雜著青草的香氣,幽幽地撲進林秋兒的鼻腔,她沉醉其中,也就不再繼續(xù)反抗了。
齊公子從未如此溫柔地說:“時至今日,我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總認為你是一個嬌弱可愛的小女孩,就如同你父親形容的那樣,如稀世名花般嬌貴,卻不曾想......”齊公子說著,輕笑一聲。
林秋兒催促道:“不曾想什么,你快些說來!”
“卻不曾想,你竟也有如此潑辣蠻橫的一面?!?p> 林秋兒聽罷,用力一把掙開齊公子的懷抱,恨恨地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她抬著一雙滿是擔憂的眼眸,望向齊公子:“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閨秀,如今我這副模樣,你定然是對我厭棄至極!”
一抹笑意爬上了齊公子的眼角眉梢,他俯身挽住林秋兒的手:“你是關(guān)心則亂,若不是在乎至極,誰愿意大失方寸?這一點,我卻是喜極樂極?!?p> 林秋兒難以置信地說:“你真這樣想?”
齊公子點點頭,那深情又深邃的眼眸注視著林秋兒。
“那我要問你一個問題。”林秋兒狡猾地一笑。
“什么問題?”
“若是我和那葛小月都給你做媳婦,你選哪一個?”
齊公子忍俊不禁,嘆了一口氣:“時至今日,這個問題......還要回答嗎?”
“要!”林秋兒望向他,一臉堅定。
齊公子無奈的搖頭,一把抱住林秋兒的腦袋,將林秋兒的眼睛湊到了自己的面前,正色道:“你認真的聽好,我只說一遍,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p> “那......我這一瓢,還是她那一瓢?”林秋兒得意萬分,卻非要將齊公子的心意在自己這里來一個蓋棺定論。
齊公子無可奈何,撫額道:“你!”
林秋兒望向他,在他那湖水般清澈透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如花朵般美麗的笑靨,她肆無忌憚地撲進了他的懷里,縱情享受著此時此刻的柔情蜜意,兒女情長。
而遠在母親墳前的葛小月,心情卻感慨萬端,她棲身在草叢之中,半趴半跪,先是苦苦哀嚎,轉(zhuǎn)而戚戚哭訴:“娘,女兒命苦,齊公子根本就看不起我,我今日遭到萬般嫌棄,真是丟了您的臉面。思來想去,唯有一死,待我死后,也就能與您團聚了……”
葛小月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她仰天哀嘆一聲,仿佛是在感懷身世,她又伸出皓腕,緩緩閉目,狠狠心將那匕首往手腕上劃去。
突然,她感覺匕首被什么東西固定住。她驚駭?shù)乇犻_眼睛,微風吹拂著林間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冠,斑駁的金黃映射在一個男子身上,他用蘭花指捏著葛小月的那把匕首,陰測測的笑著看向她,那是一張女人般的潔白如玉的面龐,但是一雙深陷的眼睛,卻散發(fā)出鷹隼般的銳利而兇狠的神情……
“你是誰?”葛小月驚恐地向后蹭著身子,將那匕首奪過來,對準了男子。
“方才聽姑娘一席話,唯愿你我認識的齊公子,是同一人......”男子呵呵地冷笑起來,那語調(diào),那笑聲,半陰半陽,如鬼似魅,在這無垠的曠野之中,回轉(zhuǎn)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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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的夜晚,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嗚咽如訴的風聲,刮過白紙糊過的窗欞,發(fā)出了刷拉拉的聲響。
無月,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
此時此刻,雖然關(guān)了房門,室內(nèi)的燭火卻仍在在漏網(wǎng)的風中輕輕搖曳,林秋兒心里暗暗溫習著和齊公子的甜膩時光,不禁笑出了聲,隨后又警覺地看了看聞聲漏出錯愕神情的林石頭。
林石頭怔了怔,突然別有深意地笑了起來:“秋兒,不知你想的是那云三郎,還是那齊公子呢?”
林秋兒氣急,抓起黃土地面上的一顆土坷垃,朝林石頭扔了過去,然后對躺在土炕上的林鏢頭說:“爹,一定要給我哥,找個厲害媳婦兒,這樣就能治服他這張賤嘴?!?p> 林石頭剛要上前好好修理林秋兒,卻被煩悶無比的林鏢頭喝止了:“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吵吵吵,趕緊睡覺吧!”他說著一翻身,面對著墻不再說話,但是心里又浮現(xiàn)出那塊錦衣衛(wèi)的腰牌以及那日林秋兒縱馬離去的背影,那對強大勢力的恐懼和對失去女兒的悲傷如同一矛一盾,相抗相橫,讓他痛苦的掙扎在其中。
挨了罵的兄妹二人,互相撇嘴做譏諷裝,也紛紛合衣睡去。
時至午夜時分,正是所有人酣夢之時,林秋兒那敏銳的鼻子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她也不知是醒了還是睡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看到窗欞外閃爍躍動著金黃的光芒,甚至帶有一種灼人肌膚的熱度。
“著......著火啦!”林秋兒猛然清醒,大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