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了大仇,秦天寶就想帶著桃花,回自己的家里去認認門。
一提回家,他的心里就怯得不行。他帶著兄弟去討賬,錢財丟了事小,兄弟的命丟了,讓他怎么也沒法向家里交待。如今,報了仇,他就不能再等了。再說,他和桃花的事,也得讓家里知道知道。
其實,蘆花灣離老家河灣堡,也就七八里路。從蘆花灣過了對面的山梁,往南下塌梁埫,走不了一陣子,就能看到河灣堡的家了。那晚上從黑渠口逃生,秦天寶只是拐進了東北走向的一個溝岔,雖然跑了十多里,但離家卻更近了些。
秦天寶和桃花出現(xiàn)在家人面前的時候,一家人都吃了一驚。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討債失蹤半年多的他,竟然還能活著回來。
早在我們兄弟倆離家未歸的第二天,家里就開始了尋找。他們先找了文家堡子的文興堂,后又沿著河川一路找來,既不見人,也不見尸。他們咋能找到我的尸身呢,當晚,我的尸身就讓那土匪拉走,填進了溝里的一個黑坑眼,又別下土去壓嚴實了。家里也想到可能是土匪綁票,但總會來要贖金吧。但幾個月過去,一家人就失望了。他們猜想,要么遭了匪害,要么,就早落進了狼口。因為開春以后,正是餓狼成群出沒的季節(jié)。
現(xiàn)在,一個娃丟了性命,但還有一個回來了,總是不幸中的萬幸。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回。后來,秦天寶記起來,便介紹桃花給家里人認識。一家人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秀氣的女子也陪著大家一起哭。媽最早反應(yīng)過來,拉住桃花的手,左端詳右端詳,就喜歡得不行。大嫂薛小翠也跑過來,親熱地摟住了桃花。當大家知道,是桃花救了秦天寶的性命,且在她家一直生活到如今,一家老少都把桃花當恩人的看呢。
在家里生活了幾天,一家人真是有說不盡的歡喜。
這天晌午,干活歇下,秦天寶看大秦樹禮高興,就和他說起了自己今后的打算。他說,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桃花,想和桃花成親呢。大說這是好事,大巴不得你們快點成親呢。他說成親是成親,但他要到桃花家去。這一說,大就不吭聲了。那時,大哥秦天珍也在場,有些急了,說,那不是給人家倒插門嗎。秦天寶聽了不高興,說啥叫倒插門,她家就剩她一個人了。大沉思良久,說,也好,咱這川里,地少,你們弟兄一多,養(yǎng)活起來,也難。那蘆花灣雖是山地,但地勢平坦,面積寬敞,人又不多。天寶到了那里,也能占上一片地盤。再說,桃花畢竟救過咱天寶的命,咱們老秦家,要記人家的人情呢。
考慮那糖老漢過世不久,秦天寶和桃花正在守孝。結(jié)婚就定到翻過年的正月十五。大說,要辦,也不能太簡單了。一呢,咱不能虧了桃花。二呢,也把蘆花灣給幫了事的人,也請來,好好招呼招呼。
婚事一商定下來,一家人就開始籌備過事的事了。大讓秦天寶帶了桃花,到丫河口扯了新衣和新被料,稱了棉花,安排媽和大嫂薛小翠,碎姐玉娥幾個人抽空縫制,讓媽提前籌備過事用的器具,叫秦天寶和桃花回蘆花灣去,整修新窯,煮好黃酒,備齊事上用的蔬菜肉食。專等時間一到,全家人就一起上陣,把事過好。
秦天寶和桃花的婚事,辦得不懶。桃花沒娘家人,就請萬永順和陳德福幾個過來,充當了大客。秦家的親戚,朋友,該來的,都來了。盡管沒用樂人,但應(yīng)有的禮數(shù),該有的熱鬧,都有了。最讓客人滿意的,是吃的菜好,喝的酒香。那菜,都是農(nóng)家常有的,但主廚的大嫂薛小翠是塬上人,做出的菜讓山里人覺得就是新鮮,有味。那酒,本是桃花自己煮的,可那酒味道就是不同,既香甜,又有后勁。我們家的這一次事,因為那酒菜,讓兩個兒媳婦掙足了臉面。以至后來,凡是周圍莊里有事,都少不了讓這先后⑴倆,去給煮酒,做菜。
在這次事上,來的娃娃不少,他們在院子里不斷嬉笑打鬧,一會兒在一起玩老鷹捉雞娃,磕膝蓋,一會兒又在一起挖硌兒⑵,掐方⑶,翻交交⑷,玩得一身的土。玩累了,就在一起唱開了歌謠,其中一首是這樣唱的。
白蒲鴿,編柳梢,
大哥娶了個巧嫂嫂,
前擔水,后扭腰,
挑了八擔水,
下了八顆米,
東家借灶笠,沒灶笠。
西家借灶笠,沒灶笠。
聽著娘家門上有一把鐵灶笠。
走者桃花杏花亂開呢,
回來桃兒杏兒亂跌呢。
想拾一個哄娃娃,
又怕鍋里米爛了。
一把推開門,
塘土陷死人。
一把揭開鍋,
屎盤牛壘成窩。
注⑴,先后,隴東土話,即妯娌。⑵,挖硌兒,兩人或多人用石塊瓦片等做成的塊狀玩具,在地上拋抓比賽。⑶,掐方,類似于下圍棋,在地上畫出方格,用土塊,草梗等對弈。⑷,翻交交,用細繩子在手指上翻出各種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