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果然聰明。”那宦人笑道,又朝我行一禮:“這便是黏雨樓了?!?p> 我聽了他的話不動聲色,也只是淡淡笑著,手仍然攀在夏王的胳膊上。
心里卻暗暗吃驚。
這個夏王,到底是有多大的手筆?要知如今最貴重的東西莫過于銅,他竟鑄了如此巨大的一尊銅龍在此,又建黏雨樓,芳塵臺。
這全天下的寶藏都在他的手里?
“大王,”我拉住他,“您這手筆可不小?!?p> “哈!”夏王也不過只笑了一下:“這算什么?這不過是我夏王宮小小一角而已?!?p> 他說著,拉我走到這臺面的另一個高點,手指著宮殿一方:“你看看那邊!”
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只見夏王宮西南方向好大一塊空地!
雖不過是空地,已能看出有人來來往往的十分忙碌。也能看到白色的地基,若無差,應是漢白玉……
“那是什么地方?”
“孤早便同你說過,定要為你建瑤臺,筑傾宮,白玉為階,制象廊?!?p> 他說著,又似有些不安:“孤本想先建好再迎你入宮,可孤卻等不及你做孤的王后……”
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所謂的瑤臺傾宮,可不正是在為我的罪孽上又添一筆?
突然沒了看下去的興致。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風好大……突然覺得頭好疼,我們下去吧……”
他并不說話,只是點一點頭。眸子里隱藏的暗流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回了住處他便讓人傳了大夫過來,我有些不好意思讓這樣一個老者忙成這樣,又見他把完脈卻皺著眉不知道說什么好。
所謂的頭疼不過是我自己隨口扯的一個理由,哪里來的病呢?只是在其位謀其政,也不好辯解什么。
他便開了一些滋補的藥差人去熬好端過來,等忙完這些天也快黑了。
不多時便有人來擺好飯,他卻拉我在他旁邊坐下,不動筷,卻只看著我,似有話要同我說。
我正夾著一筷子菜,被他那樣的目光看的手一抖,全掉到了桌子上。
正尷尬著,他卻不以為意,伸手攬我過去,幾乎是啃咬著我的耳朵同我說話:“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剛說出一個字,他卻伸出一只手按在我的唇上,我斜對著他,感覺到他似乎輕輕搖了一下頭。
我呼吸一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卻只是按著我的手,呼出的氣息噴在我耳側(cè),說出的話卻讓人心仿若置身冰窖。
他說:“妺喜,孤在認識你之前,向來喜好殺戮與征戰(zhàn),那代表著強者的威嚴,可這一次,孤卻有些不想再去那樣的地方了?!?p> 我心中一驚,他這是要干什么?他又要出去殺人,強占別人的地盤了?
“大王是要去哪兒?”
他卻同我說:“妺喜,你希望我去嗎?”
怎么會不希望?我恨不得你現(xiàn)在就去,戰(zhàn)死沙場!我就可以回家了,或者我死,就再也不用看見這個我從來沒有愛過的男人!
可是我還是面露膽怯,誠惶誠恐地說:“大王的決定不管怎樣都是正確,妾哪里膽敢妄議?去或者不去,大王心中不是有著思量嗎?妾所說的話,哪里又能左右得了大王半分呢?!?p> 他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都是一臉認真的表情,都是那么認真的看著對方,我們相互考量著,試探彼此每一句話里每一個字的真心。
我同他本不是一個陣營,且我本不欲嫁他。即便伊尹不要我,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這樣的一個人。
我想起酋長哥哥和我共同的那些姐姐們,一個個都是嫁了附近部落的酋長。雖也不過是一件禮物,卻并未像我這般如此高攀。因此也不需要這般算計,她們嫁出后,也從未回過施部落,連信也從來沒傳回來過。就當是死了……
想來,她們相比我來說,活得瀟灑自在得多吧。
我雖高攀了他,看起來,也比她們嫁得好??晌抑滥鞘且驗槭裁?,早便傳言施部落公主乃難得一見的美人,但生在這樣的亂世里,越是漂亮的女子,下場缺越是可悲。
蘇夏很美,她卻作為一個俘虜成了我酋長哥哥的妃子。
我曾經(jīng)一度瞧不起她,而如今,我卻走上了和她一樣的路。
不知她在慕靄姑姑死后的地獄里是否能看到我如今的處境,若看到了,也不知她是否會說一句“當真風水輪流轉(zhuǎn),你也有落到這般田地的時候”。
想必若她說這話的時候,定笑得分外甜美又惡毒。
有人說,你自以為的毫無緣由的厭惡一個人,不過是因為你身上所有的缺陷都在另一個人身上得到了印證。
你們原本就是一類人。
他再開口時聲音也一樣的低沉魅惑。他同我說:“若愛妃想要干涉的話……妺喜,莫要懷疑你對孤的影響力?!?p> 他的話說的那么認真,我卻膽顫起來。不知怎么的雙膝一軟,更加跌坐在他的身上,雙手攀附上他的腰:“大王還是莫要說這些的好。”
游戲一旦當了真,便不會好玩了。
天色漸漸沉下來,蜜蠟不知何時被宮人們點燃了,印得滿室亮堂堂,紗幔隨著風輕輕飄動。
他不再說話,我也不再說話。只是看著那些隨風輕揚的紗幔,一個念頭漸漸涌上心來。
若這屋子走了水,會怎樣?
沉默半晌,夏王再開口時已冷了許多:“如此孤說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嗎?若孤讓你去死呢?”
“若這是大王您的要求,那么,”我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同他說道:“那又有何不可呢?大王要賜妾匕首還是鴆毒,抑或白綾?再說了,”我輕輕笑起來?!按笸?,您不是這世上最強的帝王嗎?這世上,誰的命不是掌握在大王您的手里?”
“妺喜,你想死?”
他的聲音益發(fā)得低沉,我在這明明滅滅的燭光中看他的臉也陰沉的可怕,突地打了一個寒顫。
天色似乎也因著他的臉色漸漸陰沉起來,這屋子里的人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全部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