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緡國究竟送來了什么?”她的表情帶了些期待,又似乎毫不在意,理所當然的:“不過明日就知道了,大王向來最是疼愛娘娘,不管緡國送來了什么,大王也會在第一時間來送給娘娘的。”
“阿秋,如果我說,緡國送來的是兩個一模一樣的絕色美人呢?你覺得大王會給你家公主送過來么?”我打斷她。
“美人也沒有關系啊,反正大王會送……”她忽然噎了一下,“美人?”
我看著那座宮殿,已經有人開始騷亂起來了,有人引著一個白發(fā)老者往大殿里去了,沒多久又退了出來。
心底冰涼一片。
那個老人,是曾經為我造金印的伯濤。
他這是要替這雙姐妹花造印了嗎?我的手輕輕撫過懸在腰間的小印,那么小巧別致的印鑒,在這一刻似乎也被夜晚的冰涼所同化,幾乎讓我冷到徹骨!曾經柔順的絲絳因為沾染了露氣,也已經變得皺巴巴了。
我將這方印狠狠拽下來,重重摜到地上,印落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我再不看一眼,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阿秋,我累了。”
我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阿秋也只好跟著我沉默,可她的沉默在觸及到我的衣袖時,那種黯然的沉默卻忽然變成了深深的痛惜:“公主,衣服怎么濕了?怎么沒有人送你?”她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脫去,飛快的披到我身上,小聲念叨,“好在我早有準備,熱水早已經吩咐人備著了?!?p> 她拉著我到了浴池面前,屏退了眾人,那些負責伺候我的人仍然恭恭敬敬的,那是她們不知道我這個主子很快就要失寵了,再也無力養(yǎng)活她們。
阿秋這個大宮女又親自幫我脫了早就被露水打濕的衣物,服侍著我在浴桶里坐下來。
這水可真溫暖啊……我坐在這個大大的浴池里,溫熱的水幾乎將我的皮膚燙的發(fā)紅,那些因為寒露而失去的知覺也漸漸蘇醒過來。水面上氤氳的霧氣幾乎要熏得我落下淚來。
阿秋沉默的陪在我身邊,她沒有脫衣服,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緊巴巴的貼在身上,還有一些漂浮在水里。
我將自己完全埋進水里,屏住呼吸,身上的疼痛因為水的壓力而變得更加明顯起來,我想起自己初初來到大夏的那一夜,我因為對未知的生活的恐懼和同阿秋產生的猜疑而生了隔閡,我將她的手砸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而她流著淚什么都不愿意說。
那個時候的我還砸掉了履癸送我的第一匣子首飾,到后來他知道了,卻也什么都沒有說過。我曾經誤會他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我以為他不會在乎這些細節(jié),可是現在想起來,不過是他在我面前演的一出可笑的戲罷了。
而到了現在,我眼前所有的東西,小至我身上的衣物首飾,大至這座位于整個夏王宮最高處的富麗堂皇的瑤臺,都是履癸送我的,可是我卻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心情。
記得瑤臺將將造好的時候,履癸急急的拉著我來看他傾盡了泰半國庫才造好的宮殿,那個時候,他還同我說,日后孤陪你一起住在瑤臺,可好?
在那個時候,他的寢宮甚至不如瑤臺美麗。而那時的我滿心滿眼都是感動,可是到了后來,因為我生不出孩子,“新鮮感”也已經過去,他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再后來,陪伴也越來越少了。
如今有了那雙美玉一樣的姐妹花,他或許會將我連同瑤臺一起拋在腦后。他曾經同我說過,瑤臺,只為我一人而造。
我知自己早已經失勢。
我細細看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若是那雙姐妹花看中了這里,他會不會從我的手里收回去,用來討好的他新寵?還是,他會另起一座更加美麗的宮殿?瑤臺端端對著的位置,是傾宮。我想,那座自造好以來就孤單的宮殿,從今夜起,或許終于能夠等到它的主人。
至于我,到了現在,能夠陪在我身邊的,也只有阿秋了,這個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在白玉梯步下等待我的阿秋,她的衣服被露水打濕了,貼在身上分明難受的要命,可是她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陪在我身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靈臺漸漸開始變得混濁,意識終于開始渙散起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忽然間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就在我將將要睡著的時候,手臂卻被一股大力鉗住,將我整個身子都提起來。我睜開眼,那是面上帶著怒氣的履癸,他身上曾經馥郁的龍腦香氣在這一刻忽然也變得清淡起來,他沉著臉瞪我:“你在做些什么?”
渾然不覺自己的衣衫早已經被打濕了。
我環(huán)顧四周,阿秋早已不見了。
我的面前,只有這個似乎怒到極點的履癸瞪著我。我低頭,這才發(fā)現自己不著寸縷,而他的目光只落在我的面上。
我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頭腦漸漸變得清醒起來,“大王不在您的寢殿陪著那雙美麗的姐妹花,來這里做什么?還是說,大王覺得您的寢宮太寒磣,配不上那雙姐妹花,所以來這里想要妺喜主動讓出瑤臺?若是大王真的這樣想的話……”我定定對上他愈發(fā)深沉的目光,“只要大王想,妺喜一定會順從大王的意思的?!?p> 我分明看見他對那雙姐妹花的志在必得??稍谶@一刻,我忽然不想退讓。
他不發(fā)一語的看著我,淺褐色的眼珠子里似乎正嗖嗖地射著刀子,我被他這樣惡狠狠的目光注視得久了,終于招架不住,幾乎是十分狼狽的別過臉去。
手臂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我?guī)缀跻詾樗鸵眠@股大力即將我的手臂扼斷了,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身子被一件猶帶著體溫的袍子罩住,我這才驚覺在他的目光下不著寸縷的自己。
我和他曾經也是有過不分彼此的恩愛的,像這樣的赤裸相對在這幾年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此刻,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我卻忽然覺得難以忍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