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之中,宮墻斑駁,殿舍林立之間,雖然還能看出天家的宏偉,卻因失修失護,早已褪去了華彩,一間間獨孤的矗立在樹蔭之下,蒙著一層灰撲撲的頹敗之感。
沈瑜和芝蘭走在被枯葉泥塵覆蓋的青石小徑上,蟲哼蟬鳴之聲,在森冷靜謐的知秋宮中越顯清晰。
“公主,這里真的有人住嗎?”芝蘭緊緊跟著身前自家主子,瑟縮著問。
沈瑜看著小臉慘白的芝蘭,這丫頭的膽子真是太小了。
“這里住的,只是幾個因為爭寵失利而被丟在此處自生自滅的女人?!鄙蜩ぽp輕道,如畫的眉目蘊著淡淡的愁。
這里,每日除了宮娥內(nèi)侍定時送來飯食,再不會有任何人踏足。
這個時辰,早膳已過,午膳未至,所以連她們兩個陌生人進來,這里的女人們也懶得出來看上一眼。
“可是,別人都說,這里的女人,非瘋即顛,駭人的很?!敝ヌm就差拽著沈瑜的衣角挪步子了。
“不是的,她們之中,絕大部分,只會懷著滿腔的哀怨,在無望的等待和煎熬之中,變成麻木而沉默的行尸走肉?!?p> 沒有人比沈瑜更清楚,天長日久的寂寞,會一點點壓榨盡一個人所有的生氣和靈魂,直到眸中所有的神彩湮滅。
好在,七年的幽禁,兩千多個日夜的寂寥,她沒有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這里是她住了七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于她而言,似乎只是短暫的離開了短短兩個月。
原來,她當年住進“知秋宮”之前,這里,是這般模樣。
...............................
前一世,因為莫青弈登基之初,沈瑜就被詔入知秋宮中。
而換了新帝之后,知秋宮中的“前人”,年紀大些的被放還出宮,年紀輕些的充為奴婢,所以,她沈瑜,很“榮幸”的,就成了新帝莫青弈后宮之中,第一位住進了冷宮的女人。
當年原本因為蕭書生早喪而已經(jīng)寡居在沈國公府兩年的沈瑜,沒有任何的不適,非常快的融入了新的環(huán)境,對她來說,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xù)一個人呆著而已。
除了被限制了自由,其他一切如常。
她每天卯時起身,亥時歇下,打掃庭院、伺弄花草以修身,撫琴作畫、填詞編曲以養(yǎng)性.........日子雖然枯燥,但規(guī)律的生活和顧鈺偶爾的陪伴,讓她不至于很快奔潰。
對,其實有時候沈瑜會覺得,自己沒有崩潰,是因為時間還不夠長。
如果不是七年,而是十七年、二十七年........但也說不一定,因為只要等莫青弈在位的時間長一點,后宮越來越充盈之后,自然會有爭寵大戰(zhàn)中失利的后妃被貶到此處,到時候自己有了伴,當然不容易悶出病來。
神思游蕩間,沈瑜不知不覺已是立在了兩棵姿態(tài)奇絕的古樹旁-----是兩株枝葉相接的柏樹,名喚“連理柏”。
連理枝、相思樹,最是矢志不渝、愛情忠貞的象征,卻長在了這冷宮之中,豈不是天大的諷刺。
若非君王心易變、昔時盟已淡,如花紅顏,怎會零落在這知秋宮中.........所以,抬頭看去,柏樹的枝椏上垂掛著或淺或深的紅色布條------即便是被貶至此,這些女人們心中還祈禱著有朝一日能重得君王寵愛。
當然,她和莫青弈之間肯定不是這樣的。
他對自己,從頭到尾,沒有用過心、動過情,有的,只是欺騙、利用和報復。
深知這一切的沈瑜對莫青弈,自然也沒有心存半點不切實際的奢望。
所以,當初入住冷宮之后不久,沈瑜就毫無心理負擔的將這兩株“生死交/纏”的柏樹上的紅繩扯了個精光,然后用那些紅繩編了一掛秋千,懸在兩樹之間,日常悠蕩,回想起來,也算是很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