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八)
留在田家的日子里,玉航收獲了轉(zhuǎn)生以來最快樂的體驗(yàn),他第一次感覺到,他像個人,像是個有溫度的生物,而不再是冰冰涼的玉石,冰冰涼的玉神。
每天都要想著法子去哄田思秋開心,還一起上山采藥草,再一起下河摸魚蝦。玉航覺得沒有比活在山野小村更快活的事了,肆意瀟灑,無憂無慮。
直到村長出現(xiàn)了。
“咳咳!”村長穿著棉布衣,挺著肥肚子出現(xiàn)在了田家的院門外,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一口痰就吐在了門前?!拔艺f,你們家這田租可很久沒交了??!再不給錢這房子我可就拿走了!”
“不能啊不能啊?!碧锔笓沃δ槪樖殖读藦N房僅有的兩條熏肉干,笑嘻嘻地遞了過去,“村長,今年收成確實(shí)不好,您也知道。這里一點(diǎn)意思,您先收下,再寬限幾天吧!”
村長一手接過熏肉干在顛了顛,砸吧砸吧嘴,“這還真是一點(diǎn)意思?!?p> 田思秋正坐在院子里和玉航曬著藥草,聽著這話就悶氣將手里正要排放整齊的藥草一把撒在了地上。玉航對田思秋使脾氣可敏感了,當(dāng)下也不好插話,只是默默地將田思秋弄亂的藥草重新排好。
田父搓著手,思量幾番,又進(jìn)了廚房拿出了一壇釀了幾年的米酒,腆著臉遞了過去。
村長滿意地摸了摸酒壇子,這才說道:“就三天??!三天之后必須交田租了,你看看別人家誰家向你們這樣拖著的?不像樣子??!”
“啊是是,我們注意,一定注意?!?p> 待得村長走了,田父才站在院門口長嘆了一口氣。
“簡直是欺負(fù)人!”田思秋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看著一筐子藥草出神。
“可是缺錢?”玉航問道。
田思秋說道:“不關(guān)你的事!”
穿著田父的衣服,袖口都扎緊了,玉航將手摸進(jìn)了懷里去掏乾坤袋,像是變戲法一樣將一枚玉佩遞到了田思秋面前,“不算什么值錢貨,先拿去救急吧,算是我這些天的住宿費(fèi)用了?!?p> 看著面前碧綠的玉佩,田思秋卻沒有去接,閃爍的眼神看了那玉佩幾眼,田思秋低下了頭嘟囔著:“都說了不關(guān)你的事?!?p> “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了?你們房子要是被收走了,我住哪兒呀?”
“你!”田思秋抬起頭來瞪著玉航,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玉佩,又壓低了聲音說:“謝了?!?p> 村長顯然是個識貨的,還不斷追問著玉佩的來源,田家人卻一口咬定是撿來的橫財。見實(shí)在是套不出話來,村長也只能咬咬牙就此作罷。
田父卻還是皺緊了眉頭:“今年的收成怕是撐不過以后的日子,冬天我進(jìn)山去打點(diǎn)獵物吧!”
“不成!”田思秋連忙阻止,“附近的獵物早被獵光了,深山里又太危險,爹你忘了隔壁村的張伯就被老虎拖去一條腿?”
“總也不能讓你們娘倆挨餓呀!”田父直搓手。
玉航這時候說話了,“其實(shí)我……”
田父一拍大腿:“對啊,現(xiàn)在家里還多了一個人嘛!”
“管他呢!”田思秋哼哼著。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這山里藏著寶貝?!?p> 田思秋疑惑地問,“能有什么寶貝?”
“玉石。”
“玉石?”
“玉石?”
田思秋和田父同時問道。
“對,這山里埋著很多玉石,都是上好的材質(zhì),如果細(xì)加雕琢,更是價值連城?!?p> 田思秋問道:“對了,上次在山里遇見你,你也說是來找琢玉的人的,莫不是你早就知道這里埋著玉石?”
“沒錯,儲量還不少,只是可能埋的有點(diǎn)深?!?p> “那不成,這東西要是挖出來了,是朝廷管的,我們不能私賣?!碧锔笓u了搖頭。
“哎呀,爹你就不知道瞞著嗎?要是真的有玉石,我們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p> 田父連連擺手,“不行的,這要是被查出來私營玉礦,可是砍頭的罪?。 ?p> 玉航看著緊緊綁在田思秋腳腕上的紅線,認(rèn)真地說道:“那便學(xué)琢玉吧!”
田父和田思秋愣愣地看著玉航,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玉航笑了笑,“田嶺琢玉的田家,我沒有找錯。錯的,是時間而已。”
村長從田父那兒得知了玉礦的消息,驚得嘴都合不上了,“你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呃,是我們家的客人說的,我也還沒有去挖挖看有沒有,要不我挖到了再跟您說?”
“哎好!”村長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在田父臨出門時又出聲叫住,“等等!你等會兒!這樣,你明兒叫上你們家那位貴客,我們村里的人一起去挖,這也不是你我二人的事,要是真的有玉礦,那我們村都要過上好日子了!”
在玉航的指引下,村民們在半山腰一個偏僻的位置挖了大半天,終于“哐”的一聲,鐵鍬挖出了碧綠的玉石,村長笑得臉上的肉亂顫,那雙小眼睛都看不見了。
上報了朝廷后,朝廷更是派了不少人馬來開采玉礦,玉航一下子從一個外鄉(xiāng)人變成了村子的救世主,人人見到都笑著喊一聲,“玉郎!”
“玉郎!您看往這邊一路挖過去怎么樣?路線會不會偏?”
“玉郎!您可真是神仙下凡,來保佑我們村子來了!”
鐵鏟梆頭日日作響,一車車的玉石從山里運(yùn)到村子里,再精挑細(xì)選運(yùn)出了村子。
玉航笑看著自己的前身被一塊塊分割,被一車車運(yùn)離。
也好,這樣也好,埋著也是埋著,能為凡間添些好處,也算是它最后的用處了。再也不用駐守在田嶺了,你可以行遍大陸,甚至漂洋過海,去尋一片你喜歡的天地吧。
田思秋不知何時站到了玉航身邊,手里提著飯盒,卻是不出聲。她看見玉航笑著看大家開采礦石,笑得欣慰,卻也帶著遺憾,帶著不舍。
“怎么?可是后悔了?”
玉航偏過頭來,“嗯?后悔什么?”
田思秋聳了聳肩,說:“誰知道呢?”
玉航看了看手腕上的紅線,“是啊,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