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升乃是一位縱任意氣、不受約束的游俠,之前雖然對劉景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尊重,但更多是出于對劉景文化、道德方面的佩服,和他本人無關(guān)。
兩人完全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縱然有所交集,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然而經(jīng)過一番接觸,蔡升發(fā)現(xiàn)劉景不單是一位謙恭仁厚的君子,更是一位有鴻鵠之志、英雄之氣的大丈夫。
這樣的發(fā)現(xiàn),立刻粉碎了橫在兩人之間的無形阻礙。
蔡升開始相信,他和“德行劉君”可以成為朋友,這是他之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蔡升好奇問道:“看劉君穿著,如今當(dāng)是給事郡縣,不知在何處任職?”
“就在市中。”劉景說道?!叭蘸蟛绦秩粲惺?,可直接來市樓找我?!?p> “???”蔡升心里有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疑問:“劉君出身高門,又有名聲,為何要來市中任職?“
劉景微笑道:“如果不來市中,又怎能有機(jī)會認(rèn)識兩位呢?!?p> 蔡升聞言頗為受用,而陶觀就有些受寵若驚了,誠惶誠恐道:“劉君言重了,小人一個販餅之人,哪里當(dāng)?shù)脛⒕硌巯嗫??!?p> “足下不必妄自菲薄,”劉景搖頭道,“《淮南子》有云:‘智過萬人者謂之英、千人者謂之俊、百人者謂之豪、十人者謂之杰?!阆峦ㄎ拿髁x,智慧過人,可謂百中無一,足可稱之為‘豪’?!?p> “……”陶觀聞言雙眼一熱,險些落下淚來。若不是礙于雙方身份上的巨大差距,他都想把對方引為知己了。
這世上終于有人不在意他的外表,發(fā)現(xiàn)了他的內(nèi)在,這是蔡升都沒有做到的事!
不可否認(rèn)蔡升對他很好,但蔡升始終將他視為弱者加以照顧,卻看不到他過人的地方。
蔡升看看劉景,又看看陶觀,心里忍不住胡思亂想:“矮奴是豪的話,那我是什么?英?俊?豪?總不能是杰吧……?”
想著想著,蔡升猛地醒悟過來,剛才路過此地,見到矮奴落淚,他氣沖沖跑過來為好友出頭,全然忘了此行目的。
他之前答應(yīng)為人解決一樁事,如今卻遲遲不至,對方此時怕是要等急了。
這可是事關(guān)自己的名聲,由不得他不急,趕緊和兩人道別。
劉景本想和蔡升多聊一會,不過對方既然有要事在身,那就算了,再說市井嘈雜,并非談話的好地方。
約定改日登門拜會,蔡升便急匆匆走了。
望著蔡升三步并作兩步飛快離去,劉景不禁出言贊道:“自古以來,那些真正的俠義之士無不秉持‘人以義來,我以身許,褰裳赴急,不避寒暑?!@是史書都稱贊有加的行為,蔡宏超就是這樣的人啊。”
陶觀在邊上說道:“蔡君雖然性格略顯莽撞,任氣好斗,卻從不恃強(qiáng)凌弱,反而喜歡義助弱小,為他們抵擋來自豪強(qiáng)、游俠、惡少年的欺辱,市中如小人一般受過他恩惠的人比比皆是?!?p> “這也是我愿意和他結(jié)交的原因,欺強(qiáng)而不凌弱,信義當(dāng)先,快意恩仇,蔡宏超活得如此瀟灑自在,真是令人羨慕?!眲⒕皳嵴贫Φ馈!俺鰜碣I餅許久,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足下再見?!?p> “劉君慢走?!碧沼^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目送劉景遠(yuǎn)去,頭腦一片空白,直到買餅的客人連連催促,他才回過神來。
劉景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穿梭在市井之間,今日與蔡升結(jié)識,完全是意外之喜。
似蔡升這等人,承平之世必然是朝廷主要的打擊目標(biāo),輕則徒邊,重則處死,難以善終。
然而方今大亂之世,此輩不僅不會受到打壓,反而會成為各方爭相拉攏的對象。
劉景日后若想有所作為,身邊當(dāng)然少不了像他這樣的人。
剛回到市樓,他立刻被黃秋叫入室中暢聊,后者今天倒是沒有酣睡,但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說話舌頭直打結(jié)。
他的生活中好像缺了什么都可以,唯獨不能缺少美酒,縱然前途盡被酒水所毀,依舊無法令他迷途知返。
真是一個可悲的人。
應(yīng)付完黃秋,劉景又到市樓各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傍晚回到吏舍,他前往同第桓彝家中做客,這一次談話兩人沒有再像昨天那樣早早結(jié)束,一直聊了一個多時辰。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晚上居然夢到了諸葛亮。
夢中,他和諸葛亮攜手攀登一座巍峨屹立的高山,經(jīng)歷重重險阻,最終成功登頂。這個夢是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寫照,高山即事業(yè),他希望諸葛亮能夠和他一起,共同開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
似乎連老天都被他感動,翌日一大早,諸葛亮就獨自來訪。
劉景喜不自勝,心道千盼萬盼,可算把諸葛亮盼來了。
“孔明,從前我聽到人們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心里總是不以為然,認(rèn)為此輩太過矯作,可是今日我才知道錯矣。你我不過分別兩日,可在我心里,卻好像過去了很久一樣?!?p> “一日三秋”之語出自《詩經(jīng)·王風(fēng)·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敝T葛亮自然讀過,只是他總覺得劉景表現(xiàn)得有些過于熱情,心道他對誰都是這么熱情么?
劉景拉著諸葛亮入座,關(guān)心地問道:“令叔父病情是否有所好轉(zhuǎn)?”
諸葛亮面上露出笑容,點頭道:“叔父大人病情與前幾日相比有明顯好轉(zhuǎn),已經(jīng)可以下榻用餐。”
“令叔父吉人自有天相。”劉景言不由衷地道。心里卻恨不得諸葛玄在床榻躺上個一年半載才好。
諸葛亮頷首表示感謝,接著挺直身體,鄭重揖道:“在下曾于市中書肆觀看劉兄手書,在下雖然鄙薄,亦能看出劉兄之字嚴(yán)整雄偉,如冠裳佩玉,就好像看到君子一般為之心折。”
諸葛亮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因此今日在下厚著臉皮,想向劉兄討一份字帖,以便日日摹寫專研,希冀能在書法一道上有幾分增進(jìn)。”
“別人索要,哪怕一份字帖我也未必愿意,孔明開口,就算十貼百貼我也毫不心疼?!边@可是難得刷好感的機(jī)會,劉景怎會輕易放過。
從穿越到現(xiàn)在,他幾乎每天都會練字,存下來的文稿少說也有三四十,不滿意的作品早就被他毀去了,留下的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這些字帖固然是他的心血,可送給諸葛亮他只會由衷高興,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劉景創(chuàng)造價值,而諸葛亮價值無量。
“太多了,只要一帖即可?!敝T葛亮急忙擺了擺手,對劉景的熱情有了更深的體會。
“不知孔明可曾知道,我精通兩種書法,一者筆勢厚重,字體端莊,如同字中之楷模,一者筆法奇駿,非正非草,乃是正書之捷徑,二者可以說不分高下,各有千秋。難道孔明要從二者之中選擇其一嗎?”劉景以手撐膝,似笑非笑地問道。
“這個……”諸葛亮一臉躊躇。
劉景面上故作不悅道:“幾張字帖,于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孔明,你就不要再和我客氣了?!?p> 諸葛亮拜謝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