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內,暖色調的燈光很暗。就算面對面,也不一定看清對方的面目。
我望著狹窄的門邊鏡內映照著的星星,竟生出一絲憐憫之心。緊緊握著她的左手,以為能給她一絲溫暖,可她卻一直目光呆滯的微微頷首,噘著特小的嘴巴,想著自己的事兒。
突然,電梯在二樓停下,進來一高一矮兩位男人,我忙拉著星星往后退。待電梯關門繼續(xù)上行時,猛一抬頭,覺得身前的矮個子男人甚是面熟,卻又想不起他是誰來。但出于禮貌,習慣性打了個招呼,“哦,你好?!?p> 與此同時,他也跟我打招呼,卻叫出了我的名字,“嚴秋?!?p> 當我牽著星星走出電梯,才想起他仿佛是初中的陳姓同學,因時間太久遠,竟想不起名字來。
一到房間,換了鞋就跟星星商量好,洗了澡后再出門吃東西、看電影。
因她是由農村的奶奶照顧,衛(wèi)生方面做得并不好。剛跟她近距離相處不到十分鐘,就被她身上傳來的淡淡惡臭熏得反胃。所以,在帶她出門看電影之前,必須給她洗澡才行。不然周圍的人聞到她身上的味道,該怎樣看我呢?
開了空調,待房間暖和起來后,才給她脫了衣服,頓時惡臭熏天。我不明白為何一個小女孩,居然有這樣的體臭。難不成,她奶奶都不給她洗澡的嗎?
待我脫了大衣、長褲,拉著扭扭捏捏的她進了淋浴房。
可很奇怪,原本開開心心的她,卻因花灑的水剛一接觸身體,就雙手抓緊我的臂彎,雙腳亂蹦,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鞍?,我怕!”
我一邊將水關小,一邊安撫她,“星星不怕,洗干凈了阿姨給你擦香香。”
她一邊答應,卻又在水淋上身體時不斷的反抗,豆大的眼淚滾滾而落,“我不洗了,我不洗了。”
我只得關了水,蹲下身子,看著她說:“星星,雪兒都不怕洗澡,而且它很愛干凈,兩天洗一次,洗了后半天不下地。它才是兩三斤重的小狗狗呢。”
也許她自覺應比狗狗膽大些,抹掉眼淚,輕聲道:“那還是洗嘛?!?p> 如此反復多次,急得我滿頭大汗。
盡管我沒給孩子洗過澡,但卻負責家里幾條愛寵的沐浴,算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山駜?,竟被這個陌生的孩子搞得很是狼狽。
好不容易,把她身上的沐浴露沖洗干凈,又遇到棘手的問題——我很無語,一個四歲多的孩子,不僅怕洗澡,更怕洗頭。
在我再三保證不會把水弄進眼睛后,她才仰頭站好,閉著眼睛,等我打濕頭發(fā)。
可花灑剛噴著溫柔的幾束小水柱滋潤著她細細的發(fā)絲,嘻嘻哈哈的她就雙手捂眼,七拱八翹的扭動身體。
不出十秒,她猛一低頭,水順著她的耳畔和臂膀,流到臉上。
頓時,她哭天喊地的亂跳。
我忙放下花灑,推開玻璃門,一腳踏出淋浴房,取隔板上的干毛巾為她擦臉。卻不曾想因她的亂蹦,大理石地面濺了很多水花,“嘭”的一聲,我一腳踩滑,摔在地面,而頭,剛好碰到盥洗臺的邊緣。
我緩緩爬起來,感覺膝蓋很痛,低頭一看,竟有一片烏青。
而她,畢竟太小,并未因巨響而收斂脾性,依然閉著眼睛哇哇大哭。
我摸了摸太陽穴上方碰出的包塊,僥幸沒有破皮,忙走進淋浴房為她擦干臉上的水珠。頓時,她收了聲。
我蹲著,認真的跟她說:“不愛干凈的寶寶,沒人喜歡。”
她歪著頭,感覺我是她傭人般命令道:“不準洗頭了,不然我告訴我爸爸,讓他收拾你?!?p> 我不知這么小的孩子,哪里來的底氣,可以對一個認識才幾小時的大人頤指氣使。
我淡笑道:“只洗一次頭發(fā)。”
她冷著臉,噘著嘴,認真道:“不行。洗頭很痛?!?p> 我哭笑不得,莫名問道:“頭皮還沒打濕,就痛了?”
她雙手緊握,渾身冷得發(fā)紫,我忙拿起花灑,為她沖水,繼續(xù)道:“最先你怕沖水,沖了一會兒,就不怕了,對不對?”
她老實的點點頭,嘟著嘴,指著細黃的發(fā)絲道:“奶奶洗頭,好痛。我不想洗頭?!?p> 我見狀,忙道:“阿姨洗頭一點都不疼,你相信阿姨?!?p> 她漸漸妥協(xié),伸出胖嘟嘟的手,比了個“1”,并叮囑道:“只一次哦。”
“嗯?!?p> 我自認倒霉——要不是因阿洛耍無賴般跑到家門口,我怕惹閑話,才不愿做這些累人不討好的事兒呢。
此刻看她那小祖宗般的模樣,恨不得丟下她轉身走人——畢竟,我又不是生來卑賤。但她太小,什么都不懂,沒必要跟她較真,只得忍著右膝蓋的疼痛,繼續(xù)伺候她洗澡、更換里衣。
隨后對她說:“我兩歲半上幼兒園開始,就自己穿衣服。你現(xiàn)在讀中班了,也應該自己穿毛衣和外套。”
她點點頭,拿起洗得掉色的紅黑色套頭毛衣,往身上穿。
我不再理她,進了淋浴房,洗盡身上的汗水和狼藉。
待我穿戴好,出來后,她也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正坐在床上,把右手指伸進左袖口,扯著秋衣袖子。
我走過去,幫她扯了扯——可因秋衣實在太小太短,根本扯不出來。
她有點不耐煩,趾高氣昂道:“不扯了,這是小時候的衣服。我不想呆在這兒了,你把頭發(fā)給我吹干,就帶我出去?!?p> 不知為何,覺得她很可悲,但又道不明為何如此感覺。反正,我不怎么喜歡她。畢竟,她享受著我這個陌生人對她的愛憐,卻連一聲感激都沒,反而一直都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跟我說話。
我也是心性簡單,居然跟一個孩子講起了道理:“星星,你要明白,阿姨沒有照顧你的責任,是你爸爸請阿姨我?guī)兔愕?。還有,我給我家?guī)讞l狗狗洗澡,十年來,它們從沒有像你這般故意的又哭又鬧,反而是心存感激?!?p> 她一聽,竟發(fā)脾氣甩開我的手,眼淚花花的噘著嘴,冷哼一聲轉過頭,看著墻壁。
我吃力的站起身,從衛(wèi)生間拿出吹風,看著依然面壁而立的她,不再跟她說話,而是將吹風插在床頭旁的插座上,為她吹頭。
待頭發(fā)吹干,她舉著十根五顏六色的皮筋,示意我?guī)退p子。
我拒絕了,淡淡道:“星星,你是鵝蛋臉,不適合羊角辮。更何況羊角辮是古時候的放牛娃才扎的。你披著頭發(fā)挺好看。不信,你看鏡子?!?p> 她望著鏡子里可愛的自己,開心的將彩色皮筋套在手上。
我又擠了點潤膚露,擦在她干裂的臉頰。
隨后,穿上靴子,背上包,牽著她,抽了房卡,關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