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是一家遠(yuǎn)近聞名的兔頭店。
林玉招呼東子上車，直奔老地方，多年沒有回老家，路線卻依舊爛熟于心。
東子性格還是那樣沉默寡言，只是問了問林玉為啥突然回來，林玉不好明說，推脫是往省城辦事，路過老家臨時起意。
不多時，兩人來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飯館兒，這里曾經(jīng)是他們一伙人開葷喝酒的官方指定地點。
一進門，林玉不禁感慨，一切都沒變，陳設(shè)，氣味，還有老板那張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的臭臉。
盤子碼上桌，兔頭，雞雜，涼菜，每一種都是家鄉(xiāng)味道。
折騰一宿的林玉埋頭一頓風(fēng)卷殘云，東子叫了個啤酒，自酌自飲。
小時候的林玉是個執(zhí)拗孤僻的小孩兒，被小混混威脅時，會在書包偷偷塞一把死沉的王麻子菜刀。后來，他認(rèn)識了東子，就再沒有被小混混堵過，反而和很多家伙關(guān)系不錯，因為小混混們都知道東子這個人打架不要命，而欺負(fù)林玉就能成功見證這個特點。
時光荏苒，林玉再也不用偷藏一把王麻子，東子也成家生子，變得成熟而穩(wěn)重。但是，那些歲月早已凝縮成一種刻在心頭的記號，無論多久未見，都不見淺淡。
填飽了肚子，林玉也忍不住要了一杯啤酒，然后喝了一杯，還有三杯。
臉臭的老板倚著柜臺抽煙，整個館子只有林玉和東子一桌。
林玉絮絮叨叨，工作，生活，未來，東子時而搭茬一句，更多時候只是靜靜聽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直聊到斜陽晚照，林玉趴在桌上，喃喃道：“東子，我其實很害怕，但我沒辦法。”
東子沒有問他出了什么事，只是拍了拍林玉的肩膀。
兩人走出飯館兒，在干澀的風(fēng)里，搖搖晃晃的林玉輕輕問道：“東子，有煙嗎？”
東子擺擺手：
“沒有，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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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嘩啦。
林玉慢慢醒來，盯著屋頂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昨天喝多了，晚上睡在了東子家，他翻身坐起，揉了揉昏沉的腦袋。
外面?zhèn)鱽礤佂肫芭璧穆曇簟?p> 林玉走出臥室，發(fā)現(xiàn)餐桌上擺好了早飯，東子他老婆還在廚房忙活。
“嫂子，別忙活了，東子呢？”林玉出聲。
“你醒啦？東子說去店里拿點東西，你吃點早飯，一會兒他就回來了?！?p> 林玉掏出手機，看到這會兒已經(jīng)是上午八點多，心里不禁埋怨自己，真特么的耽誤事。
趕忙跟嫂子說道：“嫂子，我喝多耽誤事兒了，著急走，我一會兒給東子去個電話，你別忙活了，我先走啦。”
“哎？林玉……”
不等嫂子挽留，林玉一溜煙跑出門。
昨晚喝完酒他們叫了代駕，面包車就在樓下。林玉鉆進車?yán)?，心里有些著急上火，踩著離合和剎車，一擰鑰匙，咔咔咔……
咔咔咔……
“艸，”林玉心里罵街，這尼瑪叫什么事兒，胡子哥你們窮成這樣就別特么的保護世界了好么？這什么破車，還會著不了車。
咔咔咔……
咔咔咔……
林玉額頭冒汗，心想算了，打個車上山吧。他正要下車，有個人敲了敲車門玻璃。
“東子？”林玉一怔。
“車打不著了？聽著像電瓶虧電了，”東子笑了笑，“走吧，你去哪兒，我開車帶你去。”
林玉連忙跳下車擺手道：“別，我事兒不急，我打個車走，你店里也忙?！?p> “我已經(jīng)給員工放假了，走吧，你跟我還用說什么廢話？”東子皺著眉頭，“別耽誤事情?！?p> 林玉心里一驚，時間確實很緊張，又想到大不了讓東子在鎮(zhèn)上等我，我自己進山，應(yīng)該不會把他裹進這件事。
“好，那走吧?！绷钟矜i了車，臨走猛踹了車轱轆一腳。
上車的時候，林玉注意到東子從后腰拔出一根甩棍，扔在了后座。
“你……”林玉疑惑道。
東子發(fā)動了車，一腳油門開出小區(qū)，才目不斜視說道：“叔叔電話打到我這了，說你不接電話，怕你是被騙進CX團伙了，我答應(yīng)叔叔看著你?！?p> “……”
林玉心想現(xiàn)實跟小說真是不一樣……孤膽個屁英雄，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我那車是不是你把電瓶給放空了？”
東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大爺，”林玉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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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真正的老家南河村，在仁縣西邊的大山里。他只在多年前奶奶去世的時候回過村子。
車出了城區(qū)，順著省道往南開一段兒，在岔口右轉(zhuǎn)，沿著一條筆直的公路一直開到了山腳下。
山上有很多煤礦，路上拉煤的大車絡(luò)繹不絕。早先盤山路是雙車道，聽說后來事故太多，重修了一條，改成上下單行線，路況好了不少。
上山的大車大多是空車跑，所以柏油路很平整。盤山往上，視野開闊，但實在算不上風(fēng)景好，這地方水土自古就不肥，大多是石頭山，黃土山，連顆樹都長不了，頂多長著一些半人高的野草。
車順著山路盤到山頂，過一個山洞，進入了馬營鎮(zhèn)的地界，南河村還在更深的山里。
林玉聽老爹說過，現(xiàn)在整個馬營鎮(zhèn)，只有礦上的工人和家眷，已經(jīng)沒有什么林家的親戚了。
東子的車是輛轎車，底盤很低，開在鎮(zhèn)子里的土路上不停地掛底盤，只能蛇行躲著大坑。
剛要開出鎮(zhèn)子，為了躲一個大坑，東子往右猛打了把方向，嘩啦一聲把路邊一戶曬在門前的玉米撞散了。
東子踩停了車，林玉下車想著給人家收拾收拾，沒想到這時院兒里出來個小年青，頭發(fā)染得花里胡哨，斜著身子，咧嘴就罵：“你個乃求貨，眼瞎了？”
這是句罵街的方言，林玉一聽就怒了：“會不會說人話，撞壞了幾個賠你幾個?！?p> “是不是？賠我？行，三萬。”
東子開門下車，看了看地上的玉米：“二百?！?p> 院子里又走出四五個人，都一個揍性，瘦得跟猴兒一樣，有幾個手里還拎著鐵鍬。
小年青嗤笑：“透你ma，二百能打發(fā)了饑荒？三萬，要不車就留這?！?p> 東子轉(zhuǎn)身從車?yán)锬贸鏊?，猛一甩手：“透你ma，給臉不要臉，誰來試試？”
林玉知道這事情肯定不能善了了，他這幾天心里本來就憋著邪火，被神秘人欺負(fù)也就算了，老子法術(shù)都見過，你們拎個破鐵鍬就敢裝這么大的B？。
這方水土養(yǎng)出來的人大部分很樸實，但有一點，話說到這份兒上，誰慫，臉就掉地上了。
小年青一聲不吭，抬腳就上。
頓時一片混戰(zhàn)，后頭幾個混混手里的鐵鍬太長，揮舞不開，東子那甩棍實在占便宜，沾哪個身上哪個一陣嚎叫。
不過再能打防不住人多，不一會兒林玉身上就沒個干凈地方了，東子臉上也不知讓哪個家伙撓了三道口子。
臉上見血，東子打出了真火，手里的力度立刻就不一樣了，再加上林玉在健身房好歹也跳過幾天健美操，這就約等于學(xué)過散打，比那幾個村里的混混當(dāng)然更有章法。
混戰(zhàn)了幾分鐘，幾個混混就扛不住了，哪兒想到這倆看著像城里上班兒的，比劃起來手這么黑。
林玉正攆著那個剛才罵街的混混繞車跑，這小子腿腳比嘴皮子還利索，一頓秦王繞柱，走位很是妖嬈。
這時，遠(yuǎn)處突然響起一陣摩托聲，聽著至少有七八輛。
那個混混頓時來勁，大喊道：“大崗，大崗，鬧死他們！”
摩托車同時停在不遠(yuǎn)處，下來十來個人，邊往這邊走，邊從后腰抽出了鋼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