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沒說話，只站著沒動，不做聲地將宋瀾看著。

　　宋二與他對望一番，表情里便浮出一股惱意來，手中捏著一把不知道從哪里撈來的扇子：“我還以為神童有多厲害，不想只是這般。不是說你但凡聽過一遍的東西全都能記住的嗎？今天夫子明明都將那一段書冊念了兩遍了，你竟然沒全背下來。”

　　勾了嘴角一笑，宋二眉眼里漏下扎人的諷意，偏面上端得正兒八經(jīng)，但裝又裝不大全，連維持表象都沒做到，或許這樣才更叫人生氣。

　　宋二假惺惺地嘆一口氣，說：“果然你祖父頗有先見之明，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我倒是記不太得了。畢竟我只一個普通人，不是神童，沒那么好的記憶力，哪里能聽過一遍就全記得了，所以有些事情還是要想想的，百里小世子，你說是也不是？”

　　百里決看著跟前人的說話模樣，心中已有所料，果真便聽得對方笑著來了一句，“我想起來了，你祖父當(dāng)時說你‘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八字，嘖嘖，當(dāng)真是不錯。”

　　這便是百里決記憶里，他同宋瀾的第一次針鋒相對。

　　他從前覺得自己總弄不明白宋二，原以為是年紀(jì)漸長之后才如此，卻未料如今回想起來，才恍然，其實從最早的時候，他就沒明白過對方。

　　初次見面的宋二，便對他敵意甚重，簡直是無緣無故的了，他到今日，也未曾明白這到底是何緣故。

　　那時的他，受了一腔惡意，也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此前一直是活得循規(guī)蹈矩的，他小小年紀(jì)便行事唯求一個“君子之風(fēng)”，后來雖然長歪成了一個混世魔王，但在此之前，他的確是另外一番模樣。

　　宋瀾那時這樣說他，帶一種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毫無顧忌地揭人傷疤，還要惡意地用尖利的指甲抓撓兩下，可他當(dāng)時盡管被撓中痛處，也的確疼得厲害，但也不過跟對方說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百里決年幼時有神童之稱，因過耳不忘，過目不忘。

　　那時母妃極是得意，帶著他于人前炫耀，引著他與人說笑，叫他背了書冊給旁人聽，他父親也是得意，唯獨祖父對此一直都態(tài)度淡淡。

　　他六歲時，母妃的生辰上，母妃喝多了酒，一時得意到忘了形跡，那時在場的祖父擱了茶盞，只說了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p>　　當(dāng)日宴畢，母妃回屋砸爛了許多東西，他坐在床上一聲也不敢吭。

　　母妃將屋里一直砸到?jīng)]有什么東西可以砸了，才回轉(zhuǎn)過身來，母妃看見坐在床上的他，面上神情有一瞬恍惚。

　　屋里只他們兩個人，母妃發(fā)脾氣的時候，那些仆從都是不敢待在屋子里的，他有些害怕，還有點茫然。

　　然后母妃就這么看著他，眸光一點點亮堂起來，簡直亮得都有些懾人了。

　　屋里一地碎瓷，母妃踩著那些碎片走過來，瓷片割了腳滲出血，可母妃仿佛沒事人，赤足上血跡點點，走了一路，地上就落了一路紅梅一樣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