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狹義精神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這么漫無目的流浪?”
倆人并肩走在連山鎮(zhèn)不見人影的大街上,周小乙百無聊賴的雙手抱著后腦勺,嘴里叼根稻草咬著玩,顧念則在他身邊不停的問東問西。
周小乙說道:“算是吧,反正我現(xiàn)在沒有目標(biāo),走一城算一程,走哪算哪。”
“那你真的會武功么?!鳖櫮顔柕?。
周小乙嘆了口氣,神情忽然落寞道:“我以前會武功,但因為年少輕狂犯了錯,被人家給廢了,現(xiàn)在的我,懂武功,不會?!?p> “懂和會有區(qū)別?”
“當(dāng)然有了,這么跟你說吧,就相當(dāng)于理論和實踐的區(qū)別,理論方面,我屬于無所不知,但是實踐方面嘛,就……”
顧念一點就通,她一邊點頭,心里又升起了另一個問題:“那你不會武功,這么到處流浪豈不是很危險?”
“山匪路霸我也見過,說到底都是人,沒那么可怕?!敝苄∫艺f道:“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我嘴皮子靈巧啊?!?p> 顧念一聽,不由自主的遐想:“你……口…”
“打住??!”周小乙制止道:“你可別動歪心思?!?p> 周小乙說道:“你可別小看語言的力量,我知道三國時期有一個諸葛先生,人家嘴上功夫就很了得,兩軍交戰(zhàn)之際,不費一兵一卒,愣是把敵人活生生給說死了……”
顧念出神道:“你又不會武功,剛剛那淫賊又高又壯,真打起來搞不好命都沒有了?!?p> 周小乙停下了腳步,忽然一臉真誠的望著顧念的眼睛,熾熱的眼神又一次重現(xiàn),把顧念看的小鹿亂撞。
周小乙飽含深情的告訴顧念:“所以,你要記住,你這一輩子,有人為你拼過命?!?p> 顧念心里升起別樣的感覺,氣氛忽然有些微妙:“小乙,你這話……”
周小乙搖搖頭,示意顧念不要說話,然后把手按在顧念的香肩上:“看在我都為你拼命的份上了——給我五兩銀子的報酬你就不覺得不吃虧吧?”
顧念柔情的心瞬間掉進(jìn)冰谷,她打掉了他的手:“直男!”
在路口拐過彎,又走了不久,顧念在一處高墻外放慢了腳步。
“這就是我家了?!?p> 周小乙順著顧念的目光望去,那是一棟恢宏氣派的大宅子,宅門兩邊,一左一右兩座比周小乙還高的石獅子,一看就貴氣逼人。
“你家居然這么大?!”
顧念站在門口抱著肩膀:“這是我們家最小的一處宅子了?!?p> “嘶~早知道你是這種家庭條件我就多管你要幾百兩了?!敝苄∫颐掳妥聊サ?。
“你現(xiàn)在反悔也來的及,你就說五后面加幾個零吧?!鳖櫮钌斐鍪种?,笑嘻嘻的看著周小乙:“一個,兩個,三個?我都可以?!?p> “這么大方?”周小乙憧憬道:“那可真誘人啊,正好我最近窮困潦倒的厲害?!?p> “要抓住機會哦。”
“可我也不是個趁人之危漫天要價的人?!敝苄∫业坏恼f道:“救你的初衷也的確不是指望你能給我多少錢?!?p> “這話說的真有狹義精神?!鳖櫮钫f道:“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也是我做人的宗旨?!?p> 周小乙又比劃出五根手指頭:“就五兩銀子,這次我要的心安理得?!?p> “不是跟你說了,你可以重新說一個數(shù)的么?”
“因為我救你真不是為了錢啊?!敝苄∫冶持中Φ溃骸案阄鍍摄y子,實在是眼下急需,這點錢,窮不了你,富不了我,你要是真想涌泉相報,不如就計我個恩情吧?!?p> “死心眼?!鳖櫮顕@了口氣:“你倒是不貪財。”
“喏!”姑娘從腰間的錢袋里掏出五兩銀子拋給周小乙:“今天救我的事,能不能不要跟任何人講?!?p> 周小乙接過銀子:“為什么?”
“我還未出嫁呢,傳出去影響不好?!鳖櫮钫f道:“而且,讓家里人知道了我晚上就更出不來了?!?p> “姐姐,出了這么大事兒你晚上還敢往街上跑呢?”
“也是,是挺危險的?!鳖櫮钕肫鹨粋€辦法:“要不然這樣,你不是懂武功嘛,雖然你不會,但你可以教我啊,你留下來教我武功,我會武功就不危險了,我付你薪水,多少你定?!?p> “我的確可以教人武功?!敝苄∫冶P算道:“刻苦練習(xí)的話,三到五年略有小成,對付流氓防個身沒什么問題,可就是時間太長……”
顧念一派歡天喜地的神色:“時間長?我沒問題的……”
“我有……”周小乙嘆了口氣說道:“明天一早,我就離開連山鎮(zhèn)了?!?p> “哦?!鳖櫮畹拖铝祟^,掩飾著自己的失落:“那我們以后就不一定見面咯?”
周小乙把銀子攥在手里,沖顧念搖了搖:“也不一定,我還會回來的?!?p> ……
告別了顧念,周小乙抱著膀子在連山鎮(zhèn)的大街上溜達(dá),滿腦子卻在想別的事。
夜已經(jīng)有些涼了,低下頭可憐兮兮的摟住肩膀,懷里揣著顧念給的五兩銀子,沿著連山鎮(zhèn)的大街,想找間客棧容身。
肚子時不時傳來嘰里咕嚕的呻吟。
上次吃東西還是昨天下午買了兩個饅頭,這會兒的周小乙已經(jīng)快餓瘋了。
一邊往前走著,一邊低頭瞧著腳底下自己的影子發(fā)呆。
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再慘一點就得加入丐幫了,與兩年前的境遇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周小乙望著凄冷的月亮,可悲!可嘆!若不是當(dāng)時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又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自小習(xí)武,天資聰穎,十九歲便突破得絕世武學(xué)冰封掌的第八重,按其師父的推斷,當(dāng)今武林,能打過周小乙的不超過七個人。
離開師門闖蕩江湖的周小乙鋒芒太露,好勝心強,遇爭斗無數(shù)卻從未失手?jǐn)∵^,性格變得浮躁傲慢,人也越來越好勇斗狠。
大鬧少林,夜襲峨眉,武林中八大門派,他一個人得罪了四個。
一時間,武林人心惶惶,視他為公敵。
越發(fā)狂妄的性格致使他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
終于,在一個午后,周小乙踏上了作死的征程,他去了凌波宮找烏竹散人的麻煩,那是他師父斷言能打敗他的七人之一……
……
“客官,住店么?”
一聲招呼,打斷了周小乙的沉思,他四下尋找聲音來源。
然后,跟他說話的那個人,從墻角的一片黑影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
來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光頭偏瘦,身子有些佝僂,雙手交互插在袖筒里,八字眉小眼睛,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
這大晚上的碰上這么個詭異的老頭,膽子小一點能被他嚇?biāo)馈?p> “客官,住店么?”老頭臉上掛著曖昧的笑,是那種讓人一看,就不自覺按住錢袋,然后提高警惕的笑。
“你是開客棧的?”
“對咯?!崩项^微微挺直一點身子,莫名的自信猶然而生,他拍胸脯道:“連山鎮(zhèn)最好的客棧,就是我開的?!?p> 他說完這句話,身子又彎了下去,那股自豪的神情頓時蕩然無存。
“那正好,我正愁今晚上住哪呢?!敝苄∫野醋⌒乜冢俏鍍摄y子傳來的堅硬感讓他心里覺得踏實。
老頭直接拉住周小乙的手:“這個時間,所有的客棧都關(guān)門了,你也就是運氣好,才能遇上我?!?p> 老頭的手心很粗糙,像是有繭,被拖拽的時候胳膊喇的生疼。
“你別拽我,我自己會走?!?p> 老頭松開他繼續(xù)在前邊帶路:“客官這是從哪來?。俊?p> 周小乙不知怎么回答他,對于顛沛流離的流浪生活來說,起點不重要,終點沒目標(biāo)。
“反正不是從東土大唐來的?!?p> “客官還真是幽默?!?p> 老頭拉著周小乙走了百十步,一指街邊的一間鋪子:“就是這兒了?!?p> 周小乙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間鋪子門頭上高高的掛著招牌——青山客棧。
大門緊閉,外墻是年深日久的斑駁,里面黑漆漆的,銀白的月光照耀在客棧門頭上,居然有些陰森的感覺。
“跟我進(jìn)來吧?!?p> 老頭上前打開門鎖,“吱呀”一聲,把門推開了。
詭異!太詭異了!周小乙感覺門開的瞬間,一股陰冷的風(fēng)迫不及待的擠開門縫鉆了出來。
他愣在了那,總感覺這客棧有點不太對勁,冷清,像是多年未開門的老鋪子,似乎沒什么人氣。
“這就是連山鎮(zhèn)最好的客棧?”
老頭讓開身子,嘿嘿一笑:“我這兒是連山鎮(zhèn)最好找房間的客棧?!?p> “意思就是空房最多,沒什么生意唄?!?p> 老頭依舊笑道:“可以這么理解?!?p> “你這老頭真奇怪,這客棧不會跟孫二娘的一樣——是個黑店吧!”
“瞧您這話說的,哪能啊?!?p> 老頭先進(jìn)去了,到里面把燈點上。
見屋子里亮堂了起來,周小乙才猶猶豫豫的邁步進(jìn)來,一進(jìn)來,店里的情形嚇了他一跳。
客棧倒是挺大,左右容得下十幾張桌子。
但桌子上已經(jīng)蒙上了厚厚一層的灰,燈光一照,跟一層霜似得,有的桌子角上還長了白毛,屋頂,樓梯扶手上,千絲萬縷的蛛網(wǎng)在空中飄搖著,正對著的大門是一張長桌,桌上擺著凌亂的東西,黑漆漆的也分不清是什么,再往后是一個偌大的酒柜,上面也蒙了一層厚土,就放了半個破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
“掌柜的……你這店倒閉多長時間了?”
老頭笑嘻嘻道:“我這兒可沒倒閉,只不過生意淡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