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頭望了望仍舊坐在地上的頭牌憐止。
一身月白色銀細(xì)花紋錦服包裹著略顯單薄纖細(xì)的身子，一根白絲線束著一半墨發(fā)披在雪白頸后，柳眉下一雙黑色的眼睛像大海一般深邃望不見底，桃紅色的唇瓣輕咬，似欲向我傾訴無限委屈與苦楚。
心中感嘆如此絕色即將被我買走，花隱心中定是萬分痛苦的，我應(yīng)該理解他。
忙安慰道:“放心，以后你要想憐止了就來綠境找他便是，我不會(huì)阻攔你們相見的。”
我如此大方好說話，花隱面色卻是益發(fā)地不好了，盯著我許久不說話，盯得我后脊梁骨由下自上漾出一股寒意，生生抖了一抖，弱弱道：“莫非……莫非你竟也想買下憐止？”
我心想是神仙有錢還是妖精有錢？暗暗盤算著自己的小金庫里的寶貝值多少錢。
正憂心著，不妨花隱伸手握了我的一只手，道：“沫沫，此處污穢，我現(xiàn)下便送你回去。”
身后老鴇見我們要走，趕忙湊上前來，“嘿嘿，這位沫公子，這憐止雖是我們雅竹苑的金字招牌，但也不是不可賣，只要這價(jià)錢到位，奴家立馬放人！”
見著竟是一副非賣給我不可的架勢。
我心下訝異現(xiàn)如今這頭牌也如此不緊俏了？
本還以為要買走頭牌還得廢上好大一番口舌，打算如若說不通就直接把人偷走了事。
我被花隱牽著一只手?jǐn)[脫不得，只得轉(zhuǎn)頭對一臉懵的阿榴說:“阿榴，買這憐止的事就交給你了！”
走出雅竹苑，我抬頭看看天色，已是一輪彎月當(dāng)空，繁星漫天。
我走了幾步，才發(fā)覺手還被那登徒子的爪子牢牢攥著，回頭狠狠瞪他一眼，“爪子不想要了?”
他卻不言語也不松手，只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滿眼閃爍著我看不懂的光芒，不知是否是今夜的星光太過璀璨，我竟能從中看到深深的眷戀和濃濃的思念。
如此眉眼，恍如早已在心底描摹刻畫了千百年般熟悉。
“如今既然找到了你，我便再也不會(huì)放手了，沫沫。
你可知這五百年來我日日上天入地遍尋你不得，那時(shí)我就在想，天若拘你，我便撕開那天；海若留你，我便蒸干那海，只求能再見你一面?！?p> 在我愣神的片刻，花隱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深情地說道，“可是如今當(dāng)真見到你了，我又變得貪心起來，想這樣生生世世都將你摟在懷里。”
不知怎的，本抬起想推開花隱的手，在聽到他這似喜似悲的話語，感受到他手臂和胸腔微微的顫意時(shí)，竟不受控制地垂下了。
我的心亦不受控制地疼痛起來，似有千百只手在拉扯，千萬只螞蟻在撕咬。
我微轉(zhuǎn)頭，轉(zhuǎn)移話題道:“我請你喝一杯我釀的梨花釀如何？我在我的梨園可是埋了不少呢！”
“好！”花隱微笑著松開我，“我聽說你釀的梨花釀引得十里八荒的妖精皆垂涎不已，今夜我有幸能嘗一嘗真是喜悅至極?！?p> 說完就牽起我的手飛往我的梨園。
梨園就在我屋后，我倆挖了五壇梨花釀，搬到我家院子石桌上。
一打開，酒香就溢滿而出，整個(gè)院子都充斥著梨花香和酒香，似淡似濃，若有若無，聞著那清香，人都醉了三分。
“沫沫釀的酒好香！”
花隱倒了一杯，嘗了嘗味道，笑道：“未入喉，已醇香四溢，沫沫的酒，果然是世間少有，真是好酒！”
聽他如此贊美，我心甚悅，直接拿起酒壇子就豪情萬丈地猛灌了一口，往花隱身邊的一酒壇子碰了碰，道：“那我們便不醉不歸！”
“好！”
花隱溫柔淺笑，一雙墨色的眼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復(fù)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你這酒雖清甜，想必后勁也大，你還是仔細(xì)些別喝太過了?！?p> 我抬頭細(xì)細(xì)看了他一眼，今夜的月亮甚是明亮，月光似流水一般，緩緩流過屋檐，流過地面，流過他的眉眼，流進(jìn)我的酒中。
我背靠石桌仰頭又猛灌一口，感慨道：“愿世間情仇，盡融于酒，喝！”
花隱在我感慨聲中身子僵了一瞬，接著苦笑一聲，也提起酒壇子同我一般猛灌了一口，問道:“沫沫，你可曾愛過誰？”
我一手支著下巴，一手?jǐn)[弄著酒壇子，眼中似有萬千虛影拂過，似真似幻，似愛似恨。
微勾唇角，懶懶地回答:“大約上輩子愛過吧……”
“可能是因愛得太累，已是傷痕累累，卻再無法全身而退，所以才有了我這一生，以期能與過去種種徹底斬?cái)喟?。?p> “我本就是一木頭，無心無血，情愛對于我來說原本就是一種奢求?！?p> 聽了我的話，花隱臉上神色淡淡的，似無喜無悲，默默灌了一大口酒。
然而，我卻看到他那廣袖下的另一只手，緊握成拳，似要將手掌掐出血來，面色上不知是月光的緣故還是怎的，竟是雪一般的慘白。
我不知自己為何便忽然有些悲涼之感，覺著今夜這酒尤其甘醇，不自覺間就多喝了些。
朦朧間，我似看到花隱輕輕捧著我的臉，問我：“沫沫，你可當(dāng)真忘了我？”
他聲音清雅俊朗，恍如流水一般，靜靜淌過我心間。
我笑答：“你……你不是那個(gè)毀我清白的……登徒子，花隱嘛！呵呵……”
他悲涼地笑笑，傾身上前，唇落在了我的額頭，眼睛，鼻尖，一聲一聲喚我：“沫沫，沫沫……不許再丟下我……”
他喚得這般沉重哀傷，我回手環(huán)住他，問他：“你是誰呢？”
他身形猛的頓住，過了片刻，他深深吻我，呢喃道：“你莫要再忘了我，我不愿再嘗這相思噬骨的滋味了，不愿再置身于遍尋你不得的無盡黑暗之中了……”
我在意識半醉半醒間感覺到他無限的溫柔，他身上淡淡的曼珠沙華香氣是如此熟悉，好像我已經(jīng)聞了千百年般。
我摟著他，他一聲一聲，一句一句，喚著我，念道:“沫沫，沫沫，勿忘我，勿再忘我……”
然后，我的意識逐漸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