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夜宴吃了個把小時。當然了,工人師傅們是最早離開的,他們吃飽喝足就自顧離開,畢竟身子還沒洗,一身的臟衣服。長輩那一桌稍晚,飽經(jīng)風霜的他們,不復當年勇,酒喝得安靜,飯也吃得平和,偶有話題讓一二個人嗓門大幾聲,也就強弩之末,不了了之。比他們早散的是田曉風轉(zhuǎn)場過來的這一桌,主要是婦女孩子,專心吃飯,吃好就仍圍在那閑聊各種家長里短,特別是其中幾個親近懂事的,要等著和堂嫂一起收拾殘羹剩炙,伯母說了幾聲,道是她和堂嫂收拾就好,沒有關(guān)系,免不了被調(diào)侃說,好容易出來一堆婦女婆圍坐一起,別把她們急著趕回去。玩笑歸玩笑,都是有家有室,等不了太晚,也陸續(xù)走了,剩下三兩個陪著伯母和堂嫂。親族兄弟那一桌,不勝酒力的,也并不多散了,還能喝的,就和堂哥朋友們再湊一起——畢竟這一種中途也走了好幾個,正好補上。就這樣,等到最后,就差不多就是堂哥幾個在那里高聲酒話了。婦女們終歸等不了太晚,大家把已經(jīng)空出來的桌子都收拾好,也各各回家,堂哥他們的殘局,最后還是要落到堂嫂身上的。
田曉風反倒成了那些工人師傅之外較早吃好的人。的確,這樣的氛圍,若非這里是自己伯父家,他的疏離感可能更加強烈。當然了,他有一個很好的離席的緣由,那就是田少華。畢竟多日未見了,所以一扔飯碗他就進房間里找兒子。別人見他進去,知道為了什么,也覺得應(yīng)該。媽媽說少華和他二哥早早就吃過飯了,他們正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年紀,讓他們先吃好,也省得大人掛心。
田曉風問田嘉苗:“你弟回來都干了什么?!?p> 田嘉苗說:“能干嘛,整天和嘉聲待在一塊羅。”
田曉風逗田嘉苗:“你是當大哥的,不得好好看管你兩個弟弟?”
田嘉苗不鉆他的套:“我哪能管得了他倆?!?p> 堂嫂笑了:“你讓他管倆弟弟?他連自己都管不好,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和倆弟弟貓一塊玩手機去了。”
田嘉苗表示抗議:“是他們搶我手機玩好嗎?”
伯母從旁和稀泥:“嘉苗還是學習的,畢竟要高中了,不要讓弟弟們影響就好了?!?p> 媽媽接著說:“嘉苗是火車頭,要火車頭向前走了,兩弟弟才能學習好?!?p> 田嘉苗一時搞不清楚自己在大家的你一句我句里應(yīng)該是什么位置,干脆低頭不語了。
田曉風摸了一下他的頭腦:“嘉苗肯定是好樣的?!?p> 堂嫂接過茬:“要聽叔叔的話,以后像叔叔一樣,去城里上班,住到城里去。“
被列為榜樣,這讓田曉風的面又一陣熱,他都不敢看堂嫂,就進樓里去了。堂嫂在后面提醒他:”他們倆在二樓呢?!?p> 一層半的老樓房,一層一個大廳帶三個房間,二樓就是兩個房間列在一邊,寬大的天臺讓樓上的這兩個房間更顯自在。當然了,鋼筋混泥土的房子,七月的太陽曬了一天,其實每寸墻體和天花板都藏著熱。好在由于樓上開闊,風來熱消,到了七八點,差不多都消散了。
田少華和二哥田嘉聲在靠近樓前院庭方向的這邊房間里。
田嘉聲盤著腿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戲,田少華趴在床鋪涼席上,眼表幾乎要貼著他二哥的手。田曉風在門外偷看了他們一會,確定他們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只好走進去。
“你們倆在玩什么呢?”
“叔叔?!碧锛温暵牭铰曇簦ь^招呼了他,但馬上埋頭繼續(xù)忙。
田少華很矯健,聽到是爸爸的聲音,立馬翻身坐了起來:”二哥太厲害了。“
真野了。田曉風心里想,這小子回來幾天,真野了,在家里對他的游戲禁令看來完全失效,且他現(xiàn)在敢先聲奪人,貌似要讓爸爸接受此刻玩游戲?qū)儆谡?,起碼是既成事實,多說不益。
“二哥怎么厲害啦。”田曉風側(cè)身坐在床沿上。
田少華也乖巧地挪到爸爸身邊來,靠著爸爸的臂膀。他大聲嚷道:“他已經(jīng)打了三關(guān)了,還沒死?!?p> 田曉風愛憐地抹了抹他額頭上滲出的汗:”那你呢,打了多少關(guān)。“
田少華想也沒想,沖口而出:”我沒打,都是他打?!?p> ”你看,你看,死了,死了不是?!疤锛温暟脨赖匕咽謾C放到一邊:“都是你搗亂?!闭f著,輕輕踢了田少華一下。
田少華不依,捉住哥哥的腳,卻拉不動,于是身子倒到床上,借力把哥哥拉得從坐姿滑落為乘躺姿。田嘉聲不料到弟弟有此一招,竟哈哈大笑起來,卻發(fā)現(xiàn)弟弟抓得實在緊,直叫喚:“放開我,放開我。”但只是叫喚,并沒有去蹬弟弟。
田少華卻只顧躺著笑個停,笑累子才自然松開哥哥。
田嘉聲一手把手機往他推過去,說:該你了?!?p> 田少華抓起滑到自己眼前的手機,臉上的笑容都還沒散去。他翻身起來,俯在爸爸的肩膀上摟著爸爸的脖子,說道:“爸爸,我再玩一會,好不好?!?p> 田曉風留了個心計,覺得這時不讓他玩不合適,便說:“那你帶著爸爸玩?“
田嘉聲見叔叔開明,也起身擠過來。于是六點眼睛一下子都盯著那花花綠綠的小屏幕。其實田曉風沒看懂那是什么玩法,只見上面有個小人在跳,一會射光一會爆炸。然而,雖然沒看懂,這一刻卻覺得心里很幸福很滿足。
過了好一會,只聽田少華爺爺在樓下喊:“曉風,你現(xiàn)在回去不?”
田曉風把兒子輕輕托到一邊,偷偷打了一下田嘉聲的屁股,答應(yīng)了一聲,趕緊出門去。只見樓下的人所剩無幾,堂哥那桌也散了,哥們朋友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親族兄弟,大家移步,都坐到庭前來。那一邊,手搖泵井連著的抽手電泵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嘩嘩的水柱從水泵里射出來,落在一個大鋁盆里,堂嫂和兩個族里妯娌在那里洗碗筷。
“咦,戰(zhàn)斗結(jié)束了?”田曉風趴在柵欄上向下望,打趣道。當然,所謂柵欄,其實都是磚頭混凝土構(gòu)造的。
下面的男人其實在說著什么事,從聽到的無頭無尾的這一耳朵,估摸應(yīng)該是今天夯地基所出現(xiàn)的是非,以及接下來的事宜安排。這樣的情節(jié),田曉風三年前經(jīng)過,那時候自己家蓋樓房,他在城里要上班,基本上也就是下地基、封頂?shù)拳h(huán)節(jié)或從城里送點什么回來,才有所參與,其它事都是爸爸和堂哥他們主理,自己回來參與他們議事,也少發(fā)表什么意見,只關(guān)注是否按設(shè)計圖紙施工而已。
堂哥明顯還沒醉,他是海量,除非喝快酒,基沒醉過。他聽到堂弟在樓上,臺頭觀望:“阿風你開車回來,也累了,沒什么事就早點休息?!?p> 田曉風心里一暖,“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又返回房間門口:“少華,跟爸爸回家不?“
”好?!疤锷偃A聞言,立馬把手機塞給二哥,滑下床來就牽住爸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