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諾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黎海萱是在一個晨光熹微后的上午。中心醫(yī)院內,來來往往是晨練的病人。
綠色植被的葉子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空氣中夾雜著絲絲清冷,一點點吹進人的心里,倒讓人能忘記了時間,憶起了往事。
病床上的黎海萱眉宇間平靜安然,沒有第一次在喝咖啡時的憂郁惆悵,也沒有第二次在涼亭時的患得患失。
有的是遠離人間煙火外的不染纖塵,不再冷暖自知,亦不再繾綣決絕,仿佛那么近又那么遠。
這個女子,身子纖細脆弱,眉眼彎彎,梨渦淺淺,詩詞曲賦樣樣精通。
本該被歲月溫柔以待,卻經歷了人生中的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可是這滾滾紅塵里的蕓蕓眾生中又有誰能做到??沾染了塵埃,就要低進塵埃里。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人生八苦,她就嘗盡了四苦。本該佳人風華,卻偏偏用命擋了一刀,救了顧景笙。
起初,聽著她和靳忱的愛情故事,紀諾心里是理解與同情她的??捎H眼見到病床上的黎海萱時,紀諾對她不僅有羨慕更有佩服。
羨慕她愛一個人可以轟轟烈烈,毫無保留,佩服她被歲月無情傷害后仍然懷著一顆所愛之心,傾盡全力保護所愛之人的勇氣。
她注定比不了眼前這個惹人心疼的連昏迷都很優(yōu)雅的女子。
黎海萱覺得她像是做了一場很漫長的夢,夢里她回到多年前的錦城大學。
依舊是那所有著濃濃思念的圖書館,依舊是那本厚厚的《納蘭詞》,依舊是日思夜想的那張溫潤的臉。
他站在光亮中,說:“海萱,你還好嗎?”
她看到時他驚喜若狂,激動處潸然淚下。點頭說著,“我好想你呀……好想你呀?!?p> 那個風度翩翩,如陽光般溫暖的儒雅男子,將她擁在懷里。告訴她,他也想她,但更想她每天開心快樂,而不是悵然若失。
她搖頭,緊緊抱著他,說:“只要你回來就好?!?p> 夢里,她和他相擁在圖書館的寬大窗前,她能聽見他胸膛處傳來的鮮活的心跳聲,她想他終于真實的回來了。
靜謐的圖書館只有她和他兩個人,他給她讀《納蘭詞》,聲音里飽含公子深情。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她趴在圖書館的木質書桌上,左手托著下巴,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一筆一劃寫著他的名字。
后來,畫面切換到他們一起旅游的地方,是他們突發(fā)奇想尋找的雨巷。
江南的悠長小巷,氤氳在白茫茫的水汽中。小橋流水,樹影婆娑水中,風吹來,波上寒煙翠,彷如人間仙境一般。
那天,正下著雨,她撐著一把傘,他說她像《雨巷》里丁香似的姑娘。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
她記得他給她念了一路,和她十指相扣,走過戴望舒的雨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