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p> 意鳶公主住在南陽宮。
帶了月嶗回來寢宮之后,月老廟的那一陣怔忪游離的糊涂勁已經(jīng)過去,她又清醒如常,言語間忽然就失了路上的溫柔,變得跟審犯人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接近我意欲何為?”
“本人張月嶗。”月嶗完全配合,因為他覺得甚是有趣。
看他吊梢了眼睛,眸帶流光,意鳶公主心神一晃,強自鎮(zhèn)定說道:
“接近本宮,所為何事?”
“天下人緣何要見公主,我也是一樣的因由?!痹聧髅佳圻溥?,笑意彎彎地說道。
“大膽!我家公主豈是你想見就見的!”旁邊的丫鬟居然大喝一聲。啊哦,人間公主身邊的婆子丫頭都要小心提防,個個厲害。這個要記上一筆,有空的時候要寫一本《人間行走紀要》。
不知道長期在自己身邊的慕梨子對其他人,會不會這樣狗仗人勢!
月嶗此時冷笑一聲,不屑一顧,一副你還敢殺了我不成的樣子。
意鳶年紀小小,卻少有人敢當她的面自矜身價,眼前這個小哥哥倒是膽氣喜人。
只見她提起嘴角,微微一笑。旁邊那丫鬟瞅出了主子的意思,立刻改口:
“帶公子下去,伺候他沐浴更衣?!?p> 沐浴是干什么?洗洗蒸了吃嗎?
“我不沐??!我要當駙馬!”張月嶗只想隨意激惹于她,看看她跳腳的樣子。
“當駙馬?當牛馬還差不多!給我拉下去。洗干凈,扒皮!”公主剛站起來,突然就冷笑了:
“別以為瀟灑俊朗我就看上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在我南陽宮死掉的男人可謂不計其數(shù)?!?p> 如此凌厲的嘛!這就是人間公主的殘忍手段?大概她還與我沒有情愫,不如:
月嶗悄悄在手中微微收了收紅線,緊了緊天命,那公主立刻眼神放空,柔了聲調(diào),喊道:等一下!頓時軟乎多了。
“你們下去!”公主把丫鬟喊退,那人素知公主秉性,心領(lǐng)神會地帶著一眾人等退了下去。
整個殿內(nèi)只剩他們兩個。
前一天還是陌生的兩個人,前一刻還是清醒的人,就因為一根紅線牽扯所致的幻覺,居然可以面對面,眼對眼,意亂情迷起來。
意鳶走下座位,月嶗站著沒有動。
但是他有仔細地看這個凡人女孩的樣子。貴氣,漂亮,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好,不如星離讓他心有戚戚。
唯一有一處,在她的唇上,有一顆飽滿的唇珠。只這一點,分外像那日從合歡花中走出來的母親。
就這一點,讓他決定勾連幾日。
而且這個女孩是一張全新的面孔,在他眼前,驕矜自負,蠻橫霸道!臉上沒有一絲傷痛拂過的表情。
每次想起那個表情,月嶗的心底就涌起一股神秘的內(nèi)疚,而內(nèi)疚這種東西真的是很不甜蜜,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月嶗心中一動。
“公子是太子帶來的,接近我,必定有所圖謀,不妨直說?”意鳶還在糾纏自己心中執(zhí)念,本來就是,多年宮斗,她一出襁褓就參與了,腦中心中都是此種事體。
月嶗一聽,對喔,太子說了是他對頭的妹妹,他老實答道:
“是我想見識一下人間的公主。不關(guān)太子的事情?!?p> “見識?見識什么?”意鳶輕盈地轉(zhuǎn)了一下身子,羅裙如花瓣散開,若見者不是張月嶗,定要當場流下口水來。
“公主真美!”
“哦?那你就更要坦白交代,太子會有這么好,白白替你引薦?”
“他不引見,我也照樣能看見你,我給他點兒面子罷了!”
“倒是一副會狡辯的好舌頭!你確定現(xiàn)在不說,非要見到我母妃才說?”這意思是他不坦白的話,就要讓她的母妃大人來審他了,看上去很有苦頭吃的樣子。
“我只樂見公主。公主要是不高興跟我一起,不如讓我來討好討好公主,你說說你都要些什么,我都能替你做到?!?p> “比如說?”
“比如說給你天上的月亮。”月嶗突然很想回到問遙城,故而靈機一動。
“銅盆打水照個影子給我?”公主不屑一顧。
月嶗并不知其意,隨口應(yīng)酬:
“也行?。 ?p> “大膽狂徒,越發(fā)能信口雌黃。我不與你啰嗦,若要金銀好處,今日便留宿我南陽宮好生伺候;如若要虛與委蛇,暗中手段,盡早拿著小命滾蛋?!?p> 嘖嘖嘖。
月嶗心想留宿?伺候?瞬間意趣少了一大半。無奈游戲已經(jīng)開始,前半場索然無味,總要試試后半場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才行。
月嶗伸手拖過公主的手,把她帶到院中,指著開滿睡蓮的水缸里面一汪汪的水,水中果然蕩漾著一彎月亮。
“這月亮,你是想要,還是想上去玩?”他捏著意鳶的手,
“異想天開!”公主甩開他的手,撫著被他握緊的手腕,嗔怒著瞪他。
“天開何需異想!”張月嶗邪魅地一笑,“今日就讓你看看天開的樣子?!?p> 伸手就從懷里掏出三合為一的紫刃,紫光一閃,把意鳶嚇了一跳,大喊:
“刺客!來人!來人!”
一語未完,月嶗捂住她的嘴巴,盯住水面開的一道銀光閃閃的天路,一把將公主給推搡了進去,公主啊的一聲驚叫便沒有了蹤影。
月嶗得意地笑了一下,趕緊跟上,大功告成!
原來所謂結(jié)識公主,戲耍意鳶,不過是張月嶗要揪出幽曇的手段。月嶗本就是要引幽曇出來的,要不怎么會平白生出一個要見公主的念頭。
他那日聽了星離雨生的話,便知道這幽曇想在人間托生,遠遁于天庭。但他不肯,你走了,卻四處污蔑我的母親,那我可不答應(yīng)。
想來她此刻力有不足,必然還會在星離的周圍徘徊,所以,她所選的人,一定是星離周圍的人。既然她當年的執(zhí)念是一位凡間的公主,那就為她創(chuàng)建這樣一個機會好了。
她一旦依附于其上,他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那意鳶公主在月老廟被“系紅塵”栓住腳踝,早就五迷三道,哪里還能逃過他的手心!可一回到南陽宮,便清醒了片刻,那不就是幽曇上身,想要對抗“系紅塵”栓下的天命嘛?
好嘞,抓住你了!
現(xiàn)在守住天路入口的就是自己那個永遠戴罪的父親,她幽曇不是不甘心嗎?那就讓這個意鳶公主做人肉引子,你決計想不到我會帶你回歸天庭。
只有成全你和我父親見一面,你才會死心,省得總是嫉恨我的母親。
只是意鳶這體凡胎一去,對她而言就是混沌爆裂,昏沉恐懼,眼前盡是斑斕迷彩。
月嶗自己并不用走天路,他直接飛升,中途抽空拿出花月寶鑒想看一下星離,可氣的是,他看見的居然是甜蜜的一家四口圍攏在灶間煮黃豆燉豬蹄,星離居然是端著砂鍋從靠在門上的雨生身邊蹭過,刮刮搭搭的,一點難為情的神色都沒有也!
你天天說的不妥呢!
我一走你就這么多花樣!
還去了洛陽,還帶了兒子,帶了家仆。
月嶗幾乎想飛起一腳把他們的燉鍋給踹了,讓你們吃。
孔星離你真的是可以,我讓你去找四哥,是讓你呆在那兒等我回來!你倒好,你找四哥這種找法?找得都不要我了?
張月嶗覺得自己生息膨脹,氣得半死,差點一個跟斗栽下云朵。
慕梨子也不知從哪里呼嘯著沖過來,一把撈住他。同時窺得鏡中景象,頓時幸災(zāi)樂禍:
“主兒,你不是也沒有要人家,跟著一個鮮活的人間公主當面走了嗎?哦喲,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從哪里來?”月嶗抓住她的手,站穩(wěn)了問道。
“我跟他們到半路,結(jié)果看他們恩恩愛愛,我就回來找你了,我怕你一個人難過呀?!蹦嚼孀咏苹乜戳怂谎?,一副想見他呷醋的樣子。
“放屁!我會難過?”月嶗怎會承認自己吃醋:“還有你說什么,恩恩愛愛?誰說的,他們只是去清修好不好?一個有婦之夫,有什么甜頭可嘗?”。
“是,都比不上您!您是天選,天之驕子,您閱人無數(shù),人家王翰林也就一個正室夫人,還是好好合離的,你呢?各色人等,眾花環(huán)抱,現(xiàn)在還當面扯腳走人,你說說看,人家拿在手里,兩個比一比,能喜歡誰?”
“當然是我,天下女子喜歡的都只會是我!”月嶗耍起無賴來。
“喜歡您喜歡您!這還用說!我就可憐星離姑娘,好好的,惹了你之后,什么都不是了。前些日子不說話人糊涂,我也不傷心;現(xiàn)在能說話了,腦子清了,你又開始跟別人跑,我的那個老天,我見猶憐哪!”
“你再說!”月嶗作勢要打她。
“我可以不說,但您得有良心啊,您現(xiàn)在這又是玩哪一出呢!”
“我要回到問遙城。我要重現(xiàn)當年的鏡像,我要重新大鬧天宮,我就要看看這個天宮到底有多少王法,是我不能破的!”
慕梨一聽,知道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東西,立刻拿手擼了一下自己的舌頭,以示明白。
月嶗跟她嘮叨一番后,突然不想去洛陽了,他得朝著他的既定目標前進,星離,既然能夠原諒他第一次,那這一次與凡間公主逢場作戲她是知情的,她應(yīng)當更能原諒。
以后,求她就是了。她一直都是佛心皎潔,自然會肯。大不了,夙愿償還后,把自己賣給她。反正她會安眠會燉湯會洗衣,賣給她自己不吃虧!
主意打定,他乜斜了一下眼睛,沖慕梨子問道:“你走不走?”
“去哪?”慕梨子苦兮兮地說道。
“回廣寒,去問遙城!”
“哎呀,不要,人家又要變回童子,很不開心哪!”慕梨就跟身上掉了跳蚤似的扭著身子,一副大不情愿。
張月嶗才不管她,提腳就走,她也只好跟上。
“主兒,為啥走這邊?”
“我們走天路上去!”
“那很慢哎!”
“我就是要走天路,看看守在那里的……”
“您想見上仙?”
“是!”
“萬萬不可!你若見他可以,不能帶那個凡間公主上去!”
“為什么?”
“您不知道,紫金上仙乃全息仙體,最忌觸碰凡人,一旦遇見,雜念遍地!”
“我就是要他雜念遍地!”